良久才开口道,“这回来,就是想和你说一声,我想明白了,到底强留不得。等……等我生下他们,你抱一抱他们,我就放你走。有了他们,我就不是一个人了。我不是非要你爱我,我就是害怕一个人……”
他看了她一眼,还是沉默着。
她见他看自己,便笑了笑,从袖中拿出小玉瓶,递给他,“这是解药。我错了,舅父。”
“你要是现在要走,也行……”
他没接。
她庆幸而局促地收回,咬着唇口道,“多留两个月,你给他们取个名字,成吗?”
他一直看她,却始终没有一句话。
最后,僵持了片刻,她还是将玉瓶放在了桌上,扶着身子走了。
走出殿门,她回头擦干了眼泪,复了帝王模样,“朕闻妇人产子,死生参半。若遇不幸,望舅父看朕父母情面,守护大宁江山,匡扶社稷。”
“大宁……宁之一字,是母亲闺名。”她顿了顿,隐忍着满目泪水,自嘲道,“是朕多虑了,只凭这一字,何须朕托付,舅父当肝脑涂地。”
“便是朕,这十数年得舅父厚爱疼惜,原也不过是母亲之故!”
她踩着楼梯木阶一步步离开,不知过了多久,声响减弱却还在回荡,谢清平方回过神追上去,却已不见她人影……
“不是的,久久!”
时隔三年,他又一次唤她ru名,亦给了她确定的答案,她却没有听到。
他想,不要紧,她还会来的。
他寻出一方青玉,那是他送她枫林血玉时,她的回礼。将玉分成两半,细细刻下一双孩子的名字。
只是,她再入伽恩塔,已是他纵火之际。尽管他亦是被人设计,然那火把到底从他手中掷出,他难辞其咎。
何况那把火,当真烧毁了一切。
烧死了她在这世间唯一的血亲,昭平长公主。
她腹中一双儿女,一个生下被浓烟呛死,一个胎死腹中未见天日。
是故,当他一抹执念被引入旧地,他便知晓,即使他死了,她亦恨着他。
果然,入塔大半年,他亦不曾见到她,而他已为亡魂残魄,却也无法自由来去,被永困阵中。
直到第三个年头,景熙二十七年的春天,她终于入塔而来。
从景熙十五年,她将他贬官逐出郢都皇城,至此十二年,他终于又见到故人。当是服了药的缘故,她的气色好了许多,步履间不再沉重滞缓,双眸有了几分少时的清亮,只是一头长发,再化不成青丝。
缕缕华发,无一昭示着他予她的累累伤痕。
她立在千佛灯阵前,望着虚空,沉默不语。
月落日升,天光亮起,她方道,“他们说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吗?”
“久久,我在!”他想抱她,想同她说话,却是无声无形,一缕残魂。
“死,比活容易。”她冷笑,拂袖离去。
后来,她便常来伽恩塔。
大多时候,她都不说话,只是在灯前长站。
有些佛灯即将燃尽,她便跪在地上将他们重新点燃。偶尔出神,烛蜡滴在她手背,她勾起唇嘴望向阵中的位置,喃喃道,“我想原谅你的,可是你……”
罪不可恕,他知道。
第四年秋,她Jing神大好,入塔那日正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花好,月圆。
她负手立在佛灯前,长眉如鬓,深目流转,双颊醉意染云霞,唇畔噙了丝笑,“朕是真的傻,折你身上近三十载,情爱与韶光皆错付。”
她叹了口气,手背揉过眉心,“今朝西南诸部,进献郎君良人。良人……朕看着,都比你好。朕收下了。”
沉寂了三十年的大宁后宫,就此打开。
往后的日子,她还是如常到来,讲的大多都是她后宫纳入的各色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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