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兰打断她：“不用道歉，你没有问题。”继而，问：“你吃早饭了吗？”

    陈小橙摇头。

    陈慧兰：“那你先去吃早饭吧，吃完我们再聊。有的是时间。”

    陈小橙点头。

    早餐同前几日一样丰盛。有着一半陈小橙吃过喜欢吃的，另外一半则又是全新的。然而，陈小橙已经无心细细品尝，急急忙忙，几分钟解决了早餐。复又去见陈慧兰。

    陈慧兰明显地愣了愣：“吃过早餐了？”

    陈小橙点头，“吃完了。”

    陈慧兰失笑，摇摇头，“好吧，我们开始聊聊。”

    她问陈小橙：“可以和我讲讲，你从前的事情吗？”

    陈小橙一时不知该从何讲起。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想起过高中之前的往事了。

    而且——陈小橙斟酌着说：“我不习惯和别人说他们。”

    她不习惯在背后说人坏话。

    如果陈家人在她面前——如同昨晚的聚餐，她可以坦然地说任何话。

    但现在，她不大说得出口。

    陈慧兰的笑容中透出理解的安抚：“不想说便不说，没有关系。”

    沉yin片刻，陈慧兰说：“从前，他们待你不好，你不想原谅他们，没有关系。

    “他们想要补偿你，你不想再见他们，不要补偿，也没有关系。”

    “你是当事人，旁人是无法体会你的感受的，没人能要求你，必须原谅。

    “你也不用因顾忌别人的眼光而委屈自己。”

    陈小橙动容，“妈妈。”

    她以为陈慧兰会教导她“大度”，至少是要表现出这种“大度”。

    就像霍学敏对陈家人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陈慧兰：“如果，陈家确实是收养你，他们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很好地照顾你成长，那么，我会劝你体谅他们的难处。”

    说着，说着，她微微摇头，“但是，他们实际上同样是将你当亲生女儿养大。”

    陈慧兰默然片刻，接着说：“我和先生一直教育小敏要记住陈氏夫妇的生恩，要感恩，要孝顺他们。但这有个默认的前提——陈氏夫妇是一对合格的亲生父母。”

    “人类和动物的区别，是我们有意识、有智慧，建立了社会、建立了文明。”

    “动物凭借本能繁育后代，大多等幼崽长大，就赶出去。动物界没有后代孝顺父母的说法。‘孝道’是人类文明的产物，甚至于，仅仅是我国才格外推崇的品性。”

    这席话，振聋发聩。陈小橙惊呆了。

    陈慧兰：“生而不养、养而不教的父母，这种人，就不用谈父母的生育之恩了。他们生孩子，不过是动物本能般繁衍后代。”

    “他们的后代，只要支付基本的赡养费，履行了人类文明的法律规范，维护了这个社会的和谐体面，就可以了。

    “孝道，这种人类文明的高等道德产物，何必一定要作用到类动物体身上？”

    陈小橙发觉，陈慧兰说起狠毒的话，也着实厉害。

    她既倾佩陈慧兰的语言能力，又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她先前就隐隐产生过哪里不对的想法。

    陈家三人那样待她，她为什么一定要谅解他们，孝顺他们？

    仅仅因为，陈国栋、朱翠翠生了她，陈母生了陈国栋？

    是她求着陈国栋、朱翠翠生的她吗？

    不是啊！

    父母生下孩子，父亲不管孩子，母亲打骂孩子，孩子为什么仅仅因为无法自主选择的出生，就要感激他们生了她，从而原谅他们所有恶意狠毒的行为？若是不肯体谅他们、照顾他们、给他们养老，就要被谴责为是一个没有良心、没有道德的不孝之人？

    陈小橙从未想通过。

    但她既然生于这个社会，长于这个社会，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着类似的观点，她也会勉强顺应着类似观点去做。只能让自己慢慢适应这个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