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清楚自己死后季远和季昱又经历过什么,可他希望他们能过得好一些。
季时卿的目光停留在江羿的身上,在落着雪的松林里,他第一次见到他,带着赤足虫分泌物的子弹擦过他的手臂,不是很疼,他只是觉得那双眼睛让他觉得熟悉。
还有唐钧……
这些都不过是造化弄人,怪不得谁。
“我没事了。”季时卿说。
季时卿的气色看起来的确比刚才好了许多,他原本苍白的面容多了几分血色。
唐钧手里拿着仪器,站在床边,一动不动。
季时卿知道他们不放心,他将手臂递到唐钧的面前,一号过来低头帮他把衬衫的袖子挽起来。
唐钧把仪器上的小触手贴在季时卿的小臂上,仔细看着眼前的屏幕,等结果出来。
房间里只剩下仪器发出的滴滴声,银白月光洒落在窗外的阳台上,仿佛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霜雪,那霜雪之上,又生出一簇簇鲜艳的玫瑰。
而远处高高的山丘上,成群结队的民众站在那里,向这座庄园眺望。
检查的结果很快出来,一切正常,唐钧看了看屏幕,又看了一眼季时卿,嘴唇微动,似有话要说,然最后还是选择沉默。
他一看到那双灰色的眼睛,心中便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羞愧之情,即使是重新来过,他好像也什么都没能为他做。
“哥……”季昱走过来,他的尾音有些颤抖。
季时卿抬头看他,听他问道:“你都想起来了吗?”
季时卿点头。
季昱张开唇,可眼泪却不争气地先流了下来,他趴在床边,嘴唇抖动,像是去年他刚刚重生时的那样,他不住地向季时卿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知道……”
除了这些,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他在努力压抑自己的声音,然眼泪越流越多。
他根本止不住自己的哭声,他倒是宁愿让一号在现在再开一次口,嫌弃他声音小,嫌他今晚又没有吃饭,或许这样他才能停下哭声,不至于这样丢人。
季时卿伸出手,在季昱的头顶拍了拍,对他道:“别哭了,都多大了。”
季昱抬起头看他,他的两只眼睛里噙着泪水,模样看起来非常可怜,一时竟然季时卿想起他六岁那年弄坏了自己的心爱的机甲,一边挖着坑要让他的机甲入土为安,一边抽抽搭搭的哭个不停。
季时卿道:“不怪你,是我没有同你们说清楚。”
“不是的,”季昱紧紧攥着季时卿的衣角,他哽咽说,“是我不好,我是个蠢货,总是什么也不知道。”
季时卿本想要开口安慰他,可他并不善于做这种事,怕自己一说话,他会哭得更厉害,他的手掌在季昱的头顶轻轻抚摸,只说道:“好了,别哭了。”
今天晚上的季时卿似乎格外温柔。
季昱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一号把纸巾递到他面前,季昱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今晚他的话怎么这样少。
季时卿抬起头,在房间中扫了一眼,叫道:“季远。”
站在最远处的一直低着头的季远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立即抬头向季时卿看来,然而就在这刹那间,他看到无数的季时卿挤在这间房间里,他们都在看他,都在等他回应。
自己该看向哪里?
季远愣在原地,脚下好像生出一根根粗壮的根jing,将他定在这里。
这些季时卿们的脸上带着各种各样的表情,或冷漠、或不满、或微笑,季远分不清他们。
他从来不奢望季时卿的原谅,重来一次,他只是希望他能过得比从前好一些,可他能做的一直都很有限,反而因为要顾及许多,做得没有前世那样彻底。
好一会儿,季远眼前的幻象渐渐消散,他才看向床上的季时卿,迎上他的目光。
季时卿对季远的心情要稍微复杂些,既想要彻底对他放开手,又实在为他的以后担忧。
他想过不再管他是不是会更好一点,他对季远越严厉,他就越是叛逆,也许不管他了,很多事他自己就能看明白。
直到一切都重新来过,这个念头仍盘旋在季时卿的脑海中。
“都过去了,季远,”季时卿说,“不要总把自己陷在过去里。”
季远抿着唇没有说话,既然一切都是发生过的,又怎么会真的过去呢?
他的哥哥是真真实实地死过一次了。
就算他报复了所有的人,就算他将自己锁进逼仄的阁楼里,一切都不会再重新来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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