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事的腰杆已经不如前几年挺拔了,鬓角头发也已苍白,那略带几分嗔怪的语气令肖南回又心暖又愧疚,当下却说不出什么,只低声应了。
半个时辰后,肖南回已经连人带马立在北郊大营门前,一面赤底肃字旗迎风而展,比平日里看起来还要肃杀。肖准所在的营多骑兵和弓箭手,因为常年固守北方防线而赐营号“肃北”,是天成最大的一支军队,眼下这支是离阙城最近的一处分营。
吉祥对这里熟门熟路,肖南回将它放开后,它便自行往马棚的方向溜达过去。
营里的人大都认识肖南回,但依照军法仍需一一验过腰牌才能放行。等到真的进到营里,肖南回便明显感觉到气氛的不同。
之前从不露面的监管武库的考工令,如今行色匆匆地奔走在各营之间,地上遍布运送盔甲盾戟留下的深深车辙印,平日与她一同当值的几个队正一个也瞧不见,八成已经被曲长叫走重新编制作战部队。
一切都透露着一个相同的信息:战事已起,避无可避。
想到自己先前竟然还不知愁地在霍州晃悠,肖南回心下就一阵后怕,她若再晚回几天,说不定便见不到肖准,战事一起,便是金戈铁马、生死相隔,到时候不知要有多后悔。
心中想着事,她继续闷着头往肖准的营帐走去。
突然,一阵劲风从斜后方袭来,又快又狠,肖南回侧身险险躲开,抬眼便不意外地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都到了这种时候仍不肯轻易放过她的,也就那一个了。
“许束,这是营里,私自武斗是要军法处置的。”肖南回努力压着声音中的怒气,对方却似乎并不这么想。
“哪里来的武斗?明明只是军中同僚的友好切磋罢了。”年轻男子长了一张玩世不恭的脸,左眉上拜肖南回所赐多了一道疤,这断眉让他每每挑眉时都有几分邪气,在肖南回看来便是“欠揍”二字。
许束是当今廷尉许治之子,与肖南回同岁,如今也是肖准最得力的副将之一。
以往肖南回每次都尽量赶在营中擂鼓灭灯前最后一轮换班时进营,就是为了尽量不碰见许束。
她觉得许束是个奇怪的人。
初时相识,肖准也是受许治所托,觉得二人年纪相仿,又都在他这里学武,不如结伴练习。许束不知是不是继承了他爹那狡猾的性子,从小便油滑的很。当着肖准时是毕恭毕敬的“好义兄”,一转头便嘲笑她是女子身娇体弱,不配和他一样在军营里受训。可真的开始训练后,他每每对上肖南回的时候从来不见心慈手软,甚至比对男子下手更不留情面。肖南回知道,他是想要她知难而退,以此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
但肖南回也正是不服输的年纪,自打跟了肖准学本事,便没将自己当做姑娘看,不论挨打还是遭了黑手从不会向肖准哭诉,最多憋久了在姚易那里嚎两嗓子也就算完事了。
最严重的一次,许束故意将练习用的木棍拿错成未装枪头的铁杆,本来只是为了在一场有人围观的比试中让肖南回喊输,可肖南回却牛劲上头,手中木棍被打断也未喊停,硬是用血rou相博,许束迟迟胜不了,加上旁边看热闹的士兵起哄,怒气上头一杆刺穿了肖南回的右腿。
在场的人都是年轻人,当即便吓傻了。肖南回自己拖着扎了一根铁棍的腿找到肖准时,血已经淌了一裤腿。
当晚,肖准用这根铁棍打的许束三个月下不了床,随后亲自抬了许束登门许府请罪。许治何等Jing明又能屈能伸的人,就算儿子被打成那个熊样,理智上还是不能和堂堂青怀候撕破脸,双方各自赔礼道歉后,这事便算揭了过去。
从那以后,这结伴练武的难熬岁月终于结束了,可肖南回与许束两人之间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本以为过了最恶劣的年纪,两人之间便能有所缓和,可惜啊可惜,如今来看,也是半点改善都没有。
“让开。”肖南回连废话的时间都不想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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