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南回恶狠狠地想着,努力忽视自己大腿上插着的那支箭。
此番回了阙城,她一定要好好从夙平川身上讨回这笔血债。他自己打了败仗不说,还丢了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到她头上,她一个优秀”前哨“卧薪尝胆混成寨子老大,结果因为救他险些暴露,如今还要在这替他收拾烂摊子。
粗粝的绳索将她的手反剪在背后,眼睛上的蒙布也没摘去,她只觉得方才挨的那拳打的她鼻子又肿又痒,她努力抬着脑袋想把那股痒意压下去,不一会又翻涌上来。血从她的一只鼻孔潺潺流出,她想擦一擦都做不到,只能感知着鼻血在脸上划出一条红线,随后落在地上。
内心的屈辱感已经盖过了□□的疼痛。
她只恨自己之前往脸上抹的灰不够厚,若是一会被熟人认出来,她就解甲归乡,以后都不要在军中混了。
眼睛看不见,她便沉下呼吸来、竖起耳朵去听。
四周没有方才那么人声嘈杂,温度也暖和些,但并听不见烧火盆火炭的声音,她估摸着自己应该是在一处大帐的外间。几道低低的人声从不远处传出,也许是因为是隔着毡帘之类的东西,即便她耳力过人,也只得一点模糊的声音,并听不清具体内容。
带她进来的士兵显然不敢贸然进到内间,只退到离她不远处等着。
肖南回当然也得等着。
但却是以狗啃泥的姿势。半个时辰过去了,就在她打算挪挪屁股、换上另一边脸吃土的时候,有人掀开了那道帘子,紧接着一道粗粝的男声传来,听起来像是某位将军。
“账外是何人?方才怎么一直不出声?”
“见过颜都尉,小的是俘虏营那边的当值。”
刚刚想过碰到熟人,这熟人就来了。
西部都尉颜广,她有些印象,从前跟着肖准四处走动的时候,应当同此人有过多次照面,她记得她还夸过对方的胡须修理的甚美。
“俘虏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回都尉的话,是鹿大人方才交代的,说是在南边的河滩抓到一个南羌人,有要紧事要求见陛下......”
“鹿松平?”大胡子颜广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语气中透出一股不加掩饰的不屑,“他的手倒是伸的长。陛下还要与我等商议行军要事,岂有闲工夫见这阿猫阿狗的?还不快快丢出去,堵在门口碍眼。这也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赶紧滚出去。”
“是。”
那士兵显然不是这颜都尉的对手,半句也不敢多言,领了命令便直奔肖南回,动作利落地拎起她后脖颈的绳结,就要将她原路拖回去。
开什么玩笑?她千辛万苦到了这一步,这是要打回原点了?!
电光火石间,她急中生智用、头一转嘴一张、隔着嘴里的半块破布,一排门牙狠狠咬在那名士兵的手背上。
肖南回心狠意绝,嘴下简直是使了十分的力气,只听“嗷”的一声惨叫响彻整个营地,整个大帐随即都安静了下来。
“早就听闻这南羌蛮子野的很,今日教我撞见了,便要好好修理一番。”
唰。
她听到了佩剑出鞘的声音。
下一秒寒凉贴上了她的脖子。
不是吧老兄?我之前还同你寒暄过几句,你的胡子难道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然而她的质问只能卡在喉咙中,她的舌头在同那块破布做着殊死搏斗,拼尽全力还是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
“等下。”
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毡毯后响起。
肖南回悬在嗓子眼的那口气慢慢放下,方才随着她的挣扎,那块系在她双眼上的布歪了歪,使得她获得了一道缝的视野。
她努力瞪大眼睛向外望去,只看见那块毡毯和地面的缝隙中,一双白靴由远而近晃了晃,慢悠悠地过了毡毯一步步向她走来。
这个窥视的角度很特别,让她恍惚想起数月前永业寺求签时的遭遇。
那时的她也是像如今这般,隔着厚重的经幡、瞧见一双上好的靴子向她走来。
那人又走近了些,她看到了靴子上的一截衣摆,上好的冰丝雪缎绣纹Jing美,透出一片缥缈的浅蓝色。
是月白色呢。
不知为何,肖南回觉得那颜色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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