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沉重地呼出一口气,“我们会收到回信,是因为昨日罗茜模仿我们的字迹给布鲁克夫人写过信。”威廉说。罗莎林擅长书法,也擅长模仿他人的字迹。在维多利亚和罗莎林被社会规则“软禁”在屋子里的少女时期,罗莎林常模仿家长的字迹给家教老师留纸条,上面写着:今天请带女孩儿们去写生。她们用这种方法“偷”来了很多回想起便不能自控地微笑的时光。
在维多利亚可以发出声之前,她先瞪大了不敢置信眼睛。
“抱歉,维琪。”威廉面带愧色地说,“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我。”
“为什么会是你?”
“你知道——”威廉拖了一个难以启齿的长音。“罗茜没能够拥有正常的童年和人生,所以她对普通的、与大众相同的平常的生活持有执念。我想你也常听她说:我只是想过正常的生活。”
维多利亚认同地点点头。这是罗莎林近几年的口头禅。
“罗茜执着于被大众所认可的‘正常’与‘普通’。因为她没有经历过她认为的‘正常生活’,所以她会在报纸和杂志上找‘标准答案’,譬如结婚年龄的标准,成年男性收入的标准,夫妻相处方式和对孩子的爱似乎也能被量化,最终得出一个标准……”威廉说。
“你会常听见她对我说:你应该这样;你不应该这样;你应该像个男人一样;你应该具有怎样的品德……这都是因为罗茜生命里最接近男性家长的这个角色的人是我,所以她希望我的一切都符合她对这个角色的标准——我是她投射这种美好期愿的幕布。她理想中父母的感情应该是从一而终、经得起时间与距离的考验的,于是同样地,你是她的另一个投射对象。”威廉停顿了一下,总结道:“罗茜的文字是她对所有想象的寄托,是臆想的具体化。”
“这么说,这本书里的每一个字都不过是作者的臆想而已,是吗?”维多利亚将书合上,她为刚才她的心的每一次颤动感到羞耻和可悲。她站起来走到书桌旁,把那本书放下后转过身,斜靠在书桌旁,双手撑在背后——这么做是为了让威廉与她对话时不得不仰视她,让促膝洽谈变成了一种并非针锋相对的对峙。维多利亚坚持要有尊严地去爱威廉。在因为威廉不再回复她的信件、不再联系她而伤心欲绝的时候,她认为自己已经卑微到了谷底,所以在她爬上用时间搭成的梯子之后,她不允许自己再跌落那个谷底。假如神明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在“委屈求全便能厮守一生的感情”和“失去一生的挚爱并孤身终老”之间做选择,她会含着眼泪选择后者。
“不,不——”威廉立即否认。维多利亚在他伸向她的那只手上看到了慌乱,那只手仿佛是他在向她提出迫切的邀请:快回来,回到我身边。但是威廉很快又将手收了回去。“我是说,不全是。”威廉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很快转换了话题。
“对不起,维琪。”
又是道歉。维多利亚心想。利亚姆对一切事物的态度都是:对不起;我很抱歉;我很遗憾。
“我知道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但是我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威廉继续说道。“我起初认为这件事只有我和罗茜知道就好,但是今天收到布鲁克夫人的回信我才意识到,她之前可能也以你的名义给你母亲写过信,甚至有来有往。这次罗茜应该是在阅读过夫人给我的回信之后,发现这不仅是封家书,还是是封邀请函,于是把布鲁克夫人的回信留给你‘亲自’拆开。”威廉说。他凝望着维多利亚的双眼,“维琪,我为罗茜对你造成的困扰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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