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终于快结束了,刚入秋的天气已经带了些凉意。
景宸改完一份奏章,抬头休息时偶然看到窗外黄了一半的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距他与皇兄重逢已经过了四载。
也不知道皇兄他添衣没有,景宸蹙起雅致的眉,隽秀的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喊来书房外头侯着的太监,吩咐他去库里拿些保暖的布料,赶在日落前去王爷府给他皇兄挑选,顺便量好尺寸,近日制备些冬衣出来。
上京的秋日凉得快,他可舍不得再让身体刚好一些的皇兄受罪了。
得亏这四年来他们几人的悉心调养,虽然他们时常因意见不合而生口角,但好歹对照顾皇兄这一事上倒没出什么差错,纵然皇兄会为疗伤过程中的某些方式感到不满,但好生哄着依着,一路磕磕绊绊也凑合着过来了。
啰嗦地交代了许多,太监总管熟练地一一记下,但景宸还是怕人办不好,所幸扔下手头的工作跟着一块儿去了库房。
“圣上!圣上!那儿尘大,哪是您能去的地方,我叫人挑些好看的送来便是了!”何总管满头大汗地拦住了说风就是雨的天子,看圣人沉着一张俊脸万分紧迫的样子,哪像是给兄长挑料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大军压境山雨欲来呢。
景宸被何总管点醒,这才察觉到此番作为有失妥帖,他停住脚步,转而吩咐准备出宫,他先行,那些料子就让何总管挑好了一并带着去王爷府。
“挑些素雅的,皇兄不喜那些艳俗的颜色。”
何总管点着头作揖,嘴里应个不停,送天子走远了,这才马不停蹄地带着下手赶任务去了,边走还边嘀咕:“哎,又来折腾了!又来了!”
手底下几个年轻的小太监们听他这般埋怨,都胆战心惊的,“总管!别说了别说了!小心脑袋!”
“我的脑袋还用你们Cao心!都赶紧的干活儿去!捡贵的挑!越珍贵越好!快去!”
......
宫里头的鸡飞狗跳并没打扰到王爷府荷花亭里嗑瓜子的人。
一身黑衣广袖的男人懒散地靠着围栏没腔没调地坐着,他一头浓密的黑发松散地扯了根发带随意地系在脑后,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的脸英气十足,是极为阳刚英挺的好男儿模样。然而这人此刻就像是没了骨头那般随意地坐着,他似乎无聊极了,嗑了几粒瓜子便会长叹一口气。
在一旁随侍的阿萝见了,心里有些忐忑,就怕这位祖宗又哪里不舒服连累她会掉脑袋。
“王爷,您是不是,呃,哪里不舒服?”阿萝轻声细语地问,小心谨慎的语气像是对待什么易碎品,让景桓听了心里就十分烦闷。
他一大老爷们,难道还会因为吃个瓜子被噎死不成。
“我被你们盯着哪儿都不舒服,能给我滚下去么?”
景桓的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且因着昨夜的欢爱又低哑了一个度,阿萝想起今早那位尊者离开时满面春风的满足模样,阿萝俏脸一红,羞涩地低头盯着脚尖,诺诺地回道:“这可不行,圣上会生气的。”
随后,嗑瓜子的声音变得更大了。
景桓烦闷地皱紧浓眉望向花园的围墙,秋日的天蓝的很明朗,但他的心情却不太美好。
王爷府在这几年里扩建了一倍有余,其实更不只如此。
这条街上总共也就只有三座宅子,王爷府坐于中间,明面上,王府左边那座宅子被个姓王的富豪给买了做仓库,右边那家则是李修士在上京安置家属的宅落。
然而实际上,两边的宅子早早给那对光长脸不长脑子的师兄弟给买下了,他们擅自打通了王府,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模了通透。
景桓想到这里,便越发觉得烦闷,他们四人倒跟轮值似的,一三五二四六,可像模像样了。
黑白的瓜子壳铺了一地,景桓百无聊赖地将脸枕在手臂上看向荷花池里慢悠悠淌着水的肥金鱼,觉得自己跟这些个小畜生们大概也毫无差别,同样是被人将养着,油光水滑的模样,每天只是等着饲养者们来索取。
他动了动因为久坐而酸麻的腿,右脚踝硌到了上头套着的金玉环,心里便头越发觉得不耐,他索性把手里剩余的瓜子都扔进了荷花池,之后头也不回地回屋去了。
他身后泱泱地跟着好几个人,直到景桓进屋甩上房门,朝着被关在外头那些人吼了声“滚”,那几个男男女女才一声不吭地作了揖退到一旁去了,然而至始至终都没有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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