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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时间已过百年,而自己也不知为何,只能在刘家活动。”
“刘家当年参与太子党争,被贬谪回乡,世代生活在这淡水镇上,我虽有意识,却无法对他们一家造成任何影响。就好像是被限制一般,绝望地看着刘家发展日渐昌盛,我却无能为力也不能离开。”
“直至一月前,才得以从这困境中得以解脱,除了能短暂离开刘家之外,也终能将我这百年来的痛苦加倍奉还。”林鸢鸢问道:“凭什么我日夜遭受煎熬,刘家却如同没事人一般好好的存活在这世上,刘志礼害我全家灭门,害我被困百余年,我对他的后人以同样对待,我错了吗?”
沈知晗垂眸,不语。
本以为只是简单一桩恶意伤人,本就作恶多端鬼怪除去也就罢了,可真论起对错来,又有几人分得清。林鸢鸢由受害者变为加害者,旁观人无权定论正确与否,也无人能去辨别到了现在这番境地,究竟是刘志礼亏欠林鸢鸢多些,还是林鸢鸢索要代价太大。
这方宅院困了二人多年,一边是喜新厌旧始乱终弃,一边是残暴手段施加报复,不是当初刘志礼心狠手辣种下的因,何来如今的果。
林鸢鸢问道:“我做错了吗?”
沈知晗答:“世上哪有绝对的对错呢。”
林鸢鸢笑,“道长此来,不就为将我降服。我自知功力浅薄,能将这桩藏了百年的故事说与二位听,也算圆了一桩愿。”
白雾在二人面前化形,赫然是林鸢鸢十六年华模样。
百年过去,她最喜欢的便是自己此时这番样貌,好像见到这样自己,仍是闺中少女,天真烂漫,清闲自在。有白玉为堂,有三亲六眷,至交好友,有与她论诗书,听戏曲的爱慕之人。
林鸢鸢楚腰蛴领,颊有梨涡,“我与他,也算扯平了。”
沈知晗知祁越剑意已起,正蠢蠢欲动斩杀面前妖鬼。忆起从前南华宗教他,身负除魔卫道守护天下之责,便要懂得割舍私情。庄毓长老在课上曾提问:若是你最亲近之人堕了魔道,他未曾害人杀人,你手中剑能斩下他头颅,剑出,还是不出?
那时他答:道由本心,剑亦如此。
若是穷凶极恶之徒,便是最亲密之人也该斩于剑下。
若身在魔道,却比正道人士更懂分辨是非黑白,执剑之人又有何颜面审判?
林鸢鸢不善良,也并非罪孽深重,所作所为不过是一报还一报,她将自己百年的苦痛还予刘志礼后代——若说无辜之人不该遭此一难,那刘志礼当初又何必赶尽杀绝,害她怨恨至此。
沈知晗无从评判过往他人对错,他只问道:“人事物本就无法衡量,你被困百年,如今刘家三人已死于你手,若是让你放过那最后一人,你可愿意。”
林鸢鸢反问道:“我放过他,道长便会放过我吗?”
“我助你解除封印,同时去你一身怨力,你重获自由,投胎转世或是继续当一个孤魂野鬼都随你。”
林鸢鸢看了看他,又看自己,随即轻声笑了出来。
祁越不解,却又未从中读到轻蔑意味,便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道长真如旁人所说,并非那一板一眼非黑即白之人——古往今来,人人见妖魔得而诛之,少有人会去真正辨别一件事是非对错,好像一部人理所当然就是对的。”
“正道降妖伏魔是正义,而我们这般人,做什么都只能是错的。”
“你杀了我吧,道长。”林鸢鸢手中拈花,春日盈盈,那层层棱棱的白叶儿冒了芽,复又片片落地,“我这百余年来,从未得过一刻自由身,日复一日看着这间屋子早就腻味。”
“我时常想,我若只是成了个孤魂野鬼,闲时游荡四方,腻味了找个神物撞一撞魂飞魄散,渺渺千万游魂中再普遍不过。”
“可当我连选择死亡的权利也没有时——我开始恨他人能来去自由,恨他人能有爱有怨,恨他们出彩或平庸,恨他们能在这人世间看春去秋来。”
她并未反抗,在二人面前闭上双眼。
林鸢鸢是极美的,似她手里这朵剩了残骸的空枝,没了叶,剩只尖尖蕊儿,也带着艳色骄立。
不费心力听一段故事便能解决一遭乱事,正合了他心意,祁越笑道:“这可是你自愿的。”剑出寒光,正欲抵上左下腹——那是鬼怪Jing气所聚之地。近三寸处却被沈知晗阻拦,不解:“师尊这是何意?”
“方才我一直在想……是哪里不对。”沈知晗面露疑色,将剑调转方向,示意祁越收剑,继而问道:“刘志礼若是想与那户部尚书之女结亲,将你除去便已经没了后患,何必多此一举要将你与王世衡家中一切灭门?事愈大而破绽愈多,他前程无量,何必冒这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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