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是我的至亲,所以我为他涉险是人之常情,而你与我,有什么干系?”倪素望着他,“萍水相逢?是吗?”
“萍水相逢,不具名姓”,这话是说给苗太尉听的,还是,其实也是说给她听的?
“并非如此。”
徐鹤雪寂冷的眸底泛起一分涟漪。
“那你告诉我。”
倪素抿了抿唇,“徐子凌,有些事你不说,我就只能自己去猜,可我不是总能猜得对。”
春阳落肩,而徐鹤雪却分毫感觉不到这分暖,他立在她的面前,片刻才从她的这番话里捡回心神。
“我依附于你。”
他说。
料峭春风吹动他霜白的衣袂,“招我残魂,予我容身,你可以让我做任何事,但我却不该让你为我再做些什么。”
“你还有你的志向,我从不怀疑你这样的女子想做什么会做不到,而我的事太重,我并不想将你牵涉其中。”
他一定要用“依附”这两字,却不单单仅指他不能离开她太远的这道禁制,字面之下,还有另一种释义。
“可是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倪素越是听他说这样的话,就越发能体会到他骨子里的孤清,“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人与人之间的付出与获得都该是相互的,你先为的我,所以我也来为你,我可以为你点灯,也可以帮你很多的忙,只要,你相信我。”
他退一步,她却又进一步。
时值三月,柳枝新绿,徐鹤雪只一抬头便得见碧丝婆娑,“我当然信你,但是倪素,你要好好地活着,过自己的日子,写成那部医书。”
这个阳世曾对他坏过,
但此刻身在这个春意浓烈的人间,他心中又觉得,活着应该也能是一件很好的事,至少,对她来说,应该如此。
倪素几乎失神,周遭人来人往,偶尔有视线投注在她身上,谁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更不知她为什么要这样呆呆地站着。
她忽然说了一句话,声音却很小。
“什么?”
徐鹤雪没有听清,便稍稍俯身。
倪素看着他的侧脸,下颌线清晰而流畅,她又重复一遍,“你真的觉得我可以做到吗?”
“嗯。”
徐鹤雪听清了,轻抬起一双清冷而剔透的眼,“你一定可以。”
他已重新站直身体。
整个人即便站在浅金色的日光里,也依旧冷冷淡淡的,像雾一样。
倪素看着他,不知为何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几乎令她呼吸迟缓。
除兄长以外,从无人如此肯定她。
他从不与她说男女之别,却与她说,存志不以男女为别。
不与她说,该或不该,却与她说,无论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做得到。
倪素倏尔低眼,看见他拿在手中的帷帽白纱被风吹起,她竟然想起了吴岱的疯话。
“倪素?”
他忽然轻唤。
“啊?”
倪素一下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她的脸颊有点烧红。
“你怎么了?”
“没什么……回家吧。”
踏莎行(三)
夤夜司。
老翁花白的须发皆沾血, 被绳索吊在刑池中央,才受过几道铁刺鞭,他身上破损的衣料裹附着被铁刺勾出的血口子, 整个人颤抖不停,终究扛不住, 干裂的嘴唇翕动:“我……招。”
“说。”
周挺扔下粘连着血rou的铁刺鞭,激荡起淡红的水花。
“我家主君头上的银针,的确是我做的,”老翁颤颤巍巍,嗓中浸着血, 使得声音含糊许多, “我没办法, 我的小孙子在他们手里呢!”
“他们是谁?”
周挺握着护腕, 略微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腕骨。
“我不知道……”老翁双目空空,喃喃般,“是他们找的我, 他们答应我,事成之后,不但将我孙子还来, 还会给我更多的酬谢。”
周挺正欲再问, 却听急促的步履声渐近,他转过脸, 看见晁一松快步下阶,走到刑池旁。
“小周大人, 吴府我们又搜了一遍, 这老仆家里我们也搜过了,却只发现这些。”晁一松抬手朝他展示手中那厚厚一叠交子。
周挺走过去, 刑房内灯火幽暗,但临近的那盆火却烧得正旺,借着明亮的火光,周挺接来一张,扫了一眼。
“还有这个。”
晁一松舒展另一只手掌,其中赫然躺着一只算珠。
交子并非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大约是十六年前,有交子铺以交子为凭,使人将不便携带的铁钱存放于交子铺中,凭交子可为人换铁钱,到如今,齐人已越发习惯以交子代替铁钱在市井之间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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