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亚当殿下的手指揣在怀里,蹦蹦跳跳地朝着阳光来的方向前行,直到走到树林边缘,我的灵性直觉开始向我示警,我放缓了脚步。没达到危险的程度,只是种熟悉的预感,就像是鸟儿听见耳熟的脚步声,知道主人家那糟糕的熊孩子拿着他的小木棍来访了。
都不必用上解密学者的能力,我也知道要发生些什么。我塌下腰,一矮身,迅速地在草地上打了个滚,熟练地躲开了自树上绞来的那双腿。
小样,区区一个“欺瞒导师”也想锁我喉?
我挑起眉,仰着头看向出现在树梢间的阿蒙。祂双手抓住树枝翻了一圈,抱着后脑勺,挂在树上倒立,还前后晃个不停。
我不想理祂,就后退了两步,准备绕开这棵树。结果我往左走,这棵树就往左移。我往右跑,这颗树就往右挪。我若是跳起来,这棵树就突然长高,让我不得不回归地面。
来来回回好几次,正在倒挂金钟的阿蒙笑得卷成一团。我无奈地停下这种无谓的尝试,歪了歪头,上前轻轻踢了踢那棵树:“阿蒙,你们有完没完?”
我话音刚落,那棵树就消失了。一双手从我身后环住我,阖上我的眼皮,盖上我的眼睛;另一双手则探进我的衣襟里面掏来掏去。
“猜猜我是谁?”阿蒙们异口同声地闹我。
我冷冷地笑了,抬手捏住了胸前那双手骨节突出的手腕,然后顺着那双瘦削的手摸下去,一根根地掰开祂不安分地抓着我笛子的手指。
“你们都是阿蒙,阿蒙和阿蒙。”
“好粗暴!”我身前的阿蒙,欺瞒导师蒙抽出了手,大声抱怨,倒好像做出了无理行径的是我那样:“和梅迪奇那个讨厌鬼一样!”
“真狡猾~”我身后的阿蒙移开手掌,把嘴唇故意凑到我耳边吐着热气。祂话语的尾音拖得长且上挑,语气里带着阿蒙常有的戏谑笑意:“你跟梅迪奇那个家伙学坏了?”
我心平气和地把手抬起,挤进我和阿蒙脸颊之间的缝隙里,推开祂的脸。这货和我一样,是命运木马,再加上祂还有个掌握着错误唯一性的本体,祂若是真要偷我东西,我可拦不住。
所以阿蒙只是想玩我而已。
我叹了口气,不搭阿蒙的话,免得落进祂们的节奏里被带跑。我在原地沉默地站定,一动不动,对祂们的挑逗无动于衷,只是在阿蒙贴上来的时候把祂们推开,不给祂们两面包夹芝士的机会。
“好吧,好吧。”过了一会,阿蒙果然自顾自地委屈了起来:“你真是越来越无趣了。”
命运木马蒙从我身后转了出来,和欺瞒导师蒙并肩靠着。两个阿蒙从头到脚都一模一样,祂们手牵着手,一左一右地冲我微微翘起嘴角。
我又叹了口气。说实在的,阿蒙的脸在我这只能勉强摸到个清秀的边,绝对和好看无关,而祂的眼睛和头发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说到这个,我可爱死大蛇了。特别是大蛇重启之后还比我个头小的那些日子,只要一有空,我就凑到大蛇身边玩祂的头发,根本停不下来,谁能拒绝白毛呀?
至于为什么只是在祂比我小的那些日子……祂长大后我摸不到嘛!
但是当每次阿蒙像现在这样,像中间竖着一面镜子似的一同对我笑,我就拿祂们没办法了。
“阿蒙殿下今天已经吃过我了。”我紧紧闭起双眼,以免被阿蒙蛊得乖乖投降:“分身对分身,你们嘴馋别来找我,sao扰我分身去。”
“天啊,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形象么?你的心思可真龌龊。”欺瞒导师蒙吐了吐舌头。
“我没有那么饥不择食,还不至于沦落到馋你。”命运木马蒙按了按祂戴着单片眼镜的右眼框。
我的衣襟顿时轻上了一点,我不用低头去瞧,也知道少的是亚当殿下的手指。阿蒙抬起祂们交握着的手臂,摊开祂们十指相扣的手掌,亚当殿下的手指就安安静静地躺在祂们合成碗装的手心里。
“这个是亚当殿下给我的。”我插起腰:“小心我告诉阿蒙殿下你们欺负我!”
“嘴下留蒙。”命运木马蒙笑眯眯地开口:“你开个价好不好?”
“一份‘欺瞒导师’换一份‘织梦人’,序列三换序列三,这是合理的。”我学着亚当殿下写故事的口吻,悄悄踮起脚尖,心里很是期待。
“我亏死了!”欺瞒导师蒙立刻叽叽喳喳地插嘴:“亚当的特性我又不能吃。”
“那你拿去干嘛?”
“收藏。”命运木马蒙侧了侧手心,让那根手指滚向祂那边。
“你留着也没用啊。”欺瞒导师蒙劝我:“赫拉伯根不是教过你,做天使要善良,要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我现在就需要你的帮助呀!”
“我也正打算把这根手指当做收藏品。亚当殿下的手指什么的,作为偷偷人的我呀,最喜欢了捏。”我翻着白眼:“再说了,阿蒙,你和人那里沾边了?”
“‘人’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一对手臂一双手掌两条腿。”欺瞒导师蒙唱到:“阿蒙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一对手臂一双手掌两条腿。所以阿蒙也是‘人’,亚当听了都要说合理。”
“你就是告诉亚当殿下,其实你有个别名叫做萨斯利尔,是天国副君,亚当殿下也会给你鼓掌的。”我反唇相讥。
“好了,好了。真是两个幼稚鬼。”命运木马蒙开口打断了我和欺瞒导师蒙毫无意义的拌嘴:“分离出一份‘欺瞒导师’对我来说可不是件小事,能便宜点吗?”
“有失必有得呀。”我指了指欺瞒导师蒙:“再说了,这里不是就有个先成的吗?”
“噢……”命运木马蒙摸了摸祂戴在右眼上的单片眼镜的银色边框,眨了眨眼。祂黑色的眼睛里面诡异地闪过一丝光彩,惊诧地看向欺诈导师蒙,像是终于发现了祂还有这种用途。
“我要抗议。每个阿蒙的性命都弥足珍贵。”欺瞒导师蒙鼓起脸:“你又不是本体,不要做这种本体行径。阿蒙何必为难阿蒙?”
阿蒙静静对视了一会,像是在以祂们之间独有的方式交流。突然,欺瞒导师蒙化作一个远方的小点,眼看就即将离开我的视线范围。而命运木马蒙慢悠悠地捏了捏祂戴着单片眼镜的右眼框,窃取了祂和欺瞒导师蒙之间的距离。
命运木马蒙手腕一转,欺瞒导师蒙的左脚腕就被祂握在了手中。命运木马轻柔但是不可抗拒地将欺瞒导师蒙的脚拽向了自己的胸口,然后祂曲起浮现出一层钢铁色泽的手肘,狠狠地往下一砸。
我听见骨骼碎裂时所发出的清脆声响,嗅到了新涌出破碎皮囊的血ye的腥甜气息。红色的ye体脱离被强硬撕裂的rou体,一颗颗接连掉到草叶上,微微弹起又落下,像在阳光之下泛出光彩的红宝石。
我的喉头不自觉地滚动起来,我微微垂下眼,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
白色的骨片像折翼的鸟儿一样倾斜地飞出。我勾起手指,把它捏在了指间。我将骨片锋利的边缘压上嘴唇,把它塞进口中。它先是在我有些干涩的唇上划出一道裂口,再为我的舌面带来鲜明的痛感,最后我抿了抿唇,让它和血ye一同浸泡在我的口腔里,用犬齿把它分裂,用后牙研磨,直到它变成柔软的粉末。
我在自身血ye的润shi下将这骨粉咽下。它不含非凡特性,其中灵性对我来说也算得上是微不足道,可我的胃立刻就感受到了它带来的重量,感受到一阵微弱的麻痒,催促我去进一步地满足它。
我用手背抹开了嘴唇上残留的血,它们黏在我的皮肤上,边缘因干涩而卷起,像是劣质的油彩。我由此想起大蛇那些昂贵的颜料,想起祂所绘制的那些美丽但是意味不明的画作,想起祂末端染上点色彩的银白发丝。
白玫瑰该和鲜血放在一起吗?它适合安静地留在十字架下的花瓶里,带着露水?亦或者是被刀割断细jing,在铠甲的缝隙里绽放,让淡雅宁静的香味和铁与血的灼热气息混合在一起?
而将盛开的雪色的花朵在手心中碾碎,凑上去连汁ye也一起舔净,在酸涩的苦味里试探,也未尝不是一种选择。
也许美丽的东西总是难以琢磨的。至少在现下,那双冷色的眼睛只是注视着暖色的画。祂不必忧心长发的尾端没入颜料里,因为总会有一双手将它们挽起,再贴上祂冰冷的后颈。
永远,永远。
命运木马蒙的右手攥成拳头,粗暴地塞进欺瞒导师蒙的口中,将祂的惨叫声堵在喉咙里。祂松开那只因疼痛而不自觉抽搐的脚腕,让它软绵绵地下垂,腿骨撕开肌rou从皮肤的破损出露出来,一层薄薄的皮肤尽它最后的努力牵引着小腿,以来抵抗地心引力。
阿蒙几乎都要站不稳了,几乎全靠卡在祂被迫长大的口中的那个拳头支撑着身体。那张苍白的脸上因痛苦而染上一层朦胧的红晕,冰冷的汗水晶莹地从祂的脊背上浮现。
我回过神来,咽了咽口中自然分泌的唾ye,尽力从这种诱人的场景中抽出思绪,回忆自己所受过的教育,思考看见这种自相残杀的场景不加以劝阻是不是不太好。
还没等我犹犹豫豫地想出个所以然,命运木马蒙就把左手轻柔地搭上了欺瞒导师蒙颤抖着的肩膀,祂的右拳还塞在那张边缘滑出涎ye的嘴里。
命运木马蒙双臂交叉,左手掰着欺瞒导师蒙单薄的肩膀一拉,右拳抵着祂咽喉一送。伴随着“咯吱”一声轻响,阿蒙的后颈出现了一个小鼓包,祂那因瘦削而显得格外修长的脖颈被残忍地扭出了一个美丽的弧度,皮肤上浮现的褶皱像是被蹂躏后的布料,皮下爆裂的血管让原本苍白的皮肤染上了玄妙的紫红。祂的眼珠像死去的鸟儿那样自眼眶鼓胀而出,黑漆漆的瞳孔变得彻底暗淡无光。
阿蒙将拳头从祂死去的同类口中抽出来,在对方已经被汗ye和鲜血打shi的衣袍上随意地抹了两下,然后捏着祂的下巴,按住肩膀,将那头颅与躯体分离。脊椎连在脑袋的下面和它一起诡异地从身体里被抽出,像一条被手段Jing妙的厨师三两下去除了骨头的鱼。
阿蒙熟练地挑挑拣拣,从破碎的尸体中掏出一大团蓝紫色的神经,又掰断胸膛里弯曲的骨头,揪出了一串葡萄似的组织。
祂把那团沾满血的神经抖开后,向我走了两步,高举着手拎着它的一端递到我脸的前上方。我磨了磨牙,凑上去,双手搭在祂的肩膀上踮起脚,仰起脸张口叼住了我期待的美食。
一接触到我的舌尖,它就和铁线虫一样自顾自地钻进了我的喉咙,我把手按在胸前,感受它化作特性,再慢慢被我吸收,满足地抽了口气。
草地上尚还温热着的阿蒙尸体也悄然融化成了一团团散乱的半透明的蠕虫,祂们和四溅的血ye一同飞起,吸附到阿蒙的皮肤上,钻进祂的身体里。
我接过阿蒙递来的那串历历可数的,半透明的像鱼泡似的东西,一颗一颗接连不断地吸到嘴里,在口腔中把它们压破,品尝那带着点腥味的甜蜜ye体,再把带着点涩的轻薄表皮咽下去。
我眯着眼,鼓起脸颊,面上浮现出快乐的神色。阿蒙难得安静地抱臂站定,沉默地注视着我,直到我诧异地瞥了祂一眼,祂才慢慢地取出了卡在右眼框里的单片眼镜,一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擦拭,一边语气平静地开口。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你对于非凡特性的追求,似乎已经超出了简单的聚合,到达了一种不正常的地步。”
“作为一个分身,所拥有的特性却比所有的‘阿比盖尔’都多的家伙在说什么呢?”我把最后的一点食物三两口咽下,感受了一下获得的特性,没好气地说:“我的‘欺瞒导师’呢?为什么只有‘寄生者’?”
阿蒙没有立刻回答我,祂仔仔细细地擦着镜片,卡着我不耐烦的点将它戴了回去:“你不是马上要见萨斯利尔吗?吃那么多不怕被祂唠叨?”
我用一种憧憬的口吻道:“吃顿好的,我就是被副君大人吊起来打也值了!”
“我还是觉得你不太对劲,不过也和我没什么关系。”阿蒙扶正了祂的单片眼镜:“萨斯利尔可不会揍你,我看祂挺喜欢你的。”
我吃惊地看着祂:“你是怎么从祂那副Yin暗逼的模样里解读出这种东西的?”
“……Yin暗逼?”阿蒙疑惑地歪了歪头。在我简单地解释了以后,祂微微翘起了嘴角,抬起手想要掩饰住笑容,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任由自己笑弯了腰。
我配合地跟着祂一起呵呵了两声。过了好一会,阿蒙才揉着肚子,用手背抹了抹笑出的泪水:“就因为看不清祂的脸?父亲啊,我真为萨斯利尔感到难过。某种程度上,你和我,准确地来讲是和本体还挺像的。”
“我看不出你有哪里难过了。”我礼貌地说。阿蒙没在意我的回答:“我教你,你去让祂给你看看祂的脸,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这样很不礼貌吧?”我被祂勾起了好奇心,却有有些犹豫:“副君大人遮着脸,必然是有祂的理由呀。”
“确实是有祂的理由。”阿蒙语重心长地说:“反正你告诉祂你想看,祂不会不同意的。”
“……噢,好吧。”我揉了揉脸,突然反应过来:“等等,别跑题,我的特性呢?”
“做天使不要太贪心。”阿蒙的单片眼镜闪过一丝寒光:“我给了你两份‘寄生者’,父亲说过,一加一大于二,所以你并不亏。”
“你不要曲解主的意思。”我瞪着阿蒙:“有没有一点常识?‘寄生者’和‘欺瞒导师’能比吗?你这个骗子!”
“太好了,你终于发现了事情的真相。”阿蒙拍了拍手:“只有这种时候我强烈地感受到你确实是梅迪奇的种,你的愚蠢和祂简直一脉相传。”
我恼怒地看着阿蒙,衡量了一下我和祂两个之间的战力差距,然后决定记下这个亏,之后找爹帮我还给祂。
“你不要告家长,好幼稚。”阿蒙按了按戴着单片眼镜的右眼框,偷走了我的想法,又还给我,祂笑了:“你也不想被本体知道我们之间的交易吧?”
“?”我大为震撼:“你居然拿这个来威胁我,你活腻歪了么?”
“只要有你和我一起倒霉。”阿蒙故作忸怩地说:“我就是被本体做成下午茶也认了呦~”
拳头硬了……要不是打不过,我肯定一拳捶到祂那张嘚瑟的脸上。我算是看透了,阿蒙没一个好东西!我对主发誓,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上阿蒙的当!
……等等,这誓我以前是不是发过……?
“……你赢了。”我回忆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心虚地咂了咂嘴。主应该会原谅我吧?毕竟都是因为祂儿子啊!
“再见,阿蒙。”
我转过身,抬高腿狠狠地踩了阿蒙一脚,在祂敷衍地痛叫声里绕过祂离开,对祂假惺惺地提出的:“要不要我送你一程?”的建议置若罔闻。
走出好远,我才回过头看了一眼,发现阿蒙不知道为什么还站在原地目送我。看见我回头,祂笑着对我招了招手,张口似乎又要说什么。我感到头皮发麻,一股不好的预感从我的心底浮现。我吓得连忙捂住耳朵,飞快地润了。
等到视野里出现了副君大人平时处理公文时所居的圣殿,我才放慢了脚步,心有余忧地又回头看了看,没见到阿蒙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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