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禀人说要见本座,就是为了讲这些无聊琐事?”
“今日中秋,本该月圆人圆,在下自然觉得,该如尊上一同度过才好,只是此刻降雷落雨,不能与尊上对月小酌一番,实在可惜……”
确如他所言,窗外正大雨磅礴,漆黑不见月明,唯有闪电穿破夜空,雷鸣响彻大地,而室内燃了一点渺渺烛光,于空气中轻轻摇曳。
屋中坐着两人,一人坐于桌前,兀自斟了一杯茶水小啜,另一人则坐于床前,两手一左一右被缚于床柱,动弹不得——正是朱雀尊上百里守约,与那在他口中早已“逃了”的叛徒莫枭。
百里守约端着茶杯,听窗外落雨雷声更甚,想到早时刚缠绵了一番、此刻应正安然沉睡着的铠,又抬眼望见刚对着自己喋喋不休、说了半晌废话的莫枭,只觉得此番前来,纯属虚度韶华,浪费时间。
他饮尽杯中茶,长袖一甩站起了身,冷然道:“既无事,本座便回了。”
“已一月有余,尊上还没找到让他功体痊愈之法吗?”
背后传来的话语让他顿住了欲行的脚步,百里守约扭头,直看向被束缚的那人,狭眸微眯起:“你有办法?”
鸳鸯戏水的当天夜里,铠身上便发了高热,虽然未至黎明就不声不响地全然退了,邪门到连扁鹊来了也看不出症结所在,却也足够把百里守约吓得够呛。他私下以为是昨晚孟浪所致,硬是忍了月余没敢再真正抱他,最多亲热几分,以解相思之渴。
说来倒也奇怪,铠自那次退热后,功力从初醒时的微乎其微涨至了从前的三成左右,但此后数日,却恢复得相当缓慢。百里守约虽不愿他全然恢复又提起去找莫枭报仇,却到底担心他身体状况,仍是忙前忙后地为他运功喂药,好生调理疗养着,可直至今日,也不过才恢复了将近半数。
恰逢中秋,两人都饮了些清酒,铠酒量一向不好,饮了几杯便开始微醺,趴坐到人腿上,刻意撩拨于他,激得禁欲许久的百里守约实在按捺不住,把他抱至榻上,难得云雨荒唐了一回。只是攀顶之时,他好歹还记挂着铠身体未愈,硬是强忍着,从那紧紧绞缠自己的销魂之所撤了出来,将Jing华全然洒在了他白嫩光洁的腿根上。
见百里守约沉默不语地望向虚空某处,目光却柔得快要淌下水来,莫枭自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心中一阵不爽,便开口故意触他逆鳞:“尊上不是一向号称‘江湖之上,四海之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怎么偏偏碰到他的事便一筹莫展,只能来问我这带罪之人有什么办法。”
果然莫枭一提到那人,百里守约便敛了神色,他冷嗤一声,轻蔑道:“明知故问!”
“哈,确实明知故问,我也明知若不是我手上还牵着他性命,怕是等不到他亲自动手,早于三年前就在您手上化作一抹荒魂了。”莫枭低声念叨,连连摇头叹息,倒真显得惋惜至极,“只是如此,便也看不到尊上这般劳神费力,进退两难的美景了,当真可惜。”
百里守约懒得理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自知纠缠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当即便转身抬脚,向门口行去。
莫枭见他又欲走,更加咄咄逼人道:“百里守约,你就不觉得自己可怜吗?你爱了他那么多年,机关算尽地想保全连他自己都弃若敝履的性命,他又何尝承过你的情?”
临行的脚步略顿,百里守约连头也未回:“不牢挂心。”
“那倒也是,想当初我为尊上生里来死里去,宁愿当个见不得人的影子,奔波冒险了那么多年,尊上又何时承过我的情?”
百里守约终于转头看他,眼中却满是憎恶:“莫枭,你为追求邪魔力量叛逃师门,自堕魔道,如此自甘堕落,到头来却强求本座体谅,何其可笑!”
“哈哈哈——好一个叛逃师门,自堕魔道!好一个自甘堕落!”莫枭听罢沉默半晌,突然仰天大笑,“我自幼孤煞,亲眷皆亡,是前任尊上救我的命,传我武艺,养我成人。百里守约,你当真以为,我当初如此行事,只是为了自己吗?我若说那灵铠有逆天改命、起死回生之力,难道,你就不会有一丝心动吗?!”
“胡言乱语!”百里守约长袖一振,眼中已现杀意,“不管为了什么,你都不该窃取别族秘宝,更不该,妄图出手杀他。”
听得他的话,莫枭反倒笑得更加大声,他面容扭曲,色若癫狂:“那又如何,我的尊上大人,即便我当初在寒星殿上让那凯因一剑穿心,不还是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让你舍不得动我半分吗?!哈哈哈哈——”
“莫枭,本座虽杀不得你,”那立于门前的人身形一动,已如鬼魅般倏然间移至面前,狠狠揪住了他的领子,“但却多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百里守约,你明知我说的是事实,”莫枭被他勒得呼吸困难,却还是不怕死地继续挑衅,只怕不能句句诛心,“若非如此,他早在三年前就该死了!”
百里守约心头巨震,面上却未显半分,他长袖一挥,甩开咳得半死却还兀自狂笑不止的莫枭,转身头也不回地推开了房门。
一道惊雷闪下,照亮了屋外的青石板路,跟那之上孑然立着的,磅礴雨幕中略显寂寥的身影,那人银发蓝袍,执剑而立,此刻正随那吱呀的推门声抬起头来,与他遥遥相望。
本该如约而至的满月迟迟不见踪影,漫天瓢泼的秋日冷雨,却下得更大了。
铠醒来时,百里守约未在身边,唯有窗外雷鸣电闪。
今日中秋,晚上两人对饮小酌了几杯,只是他实在有些不胜酒力,怕是闹出了什么笑话……脑海中依稀闪过自己主动挑逗那人、与之后被那人压至榻上辗转承欢的画面,他面颊不由有些发烫。
于是他甩甩头丢开那些旖旎回想,坐起身如每日晨起时一般,尝试着运功探了探功体——让他惊讶的是,这月余都只勉强恢复到近半的功力,短短半夜,竟已恢复至七成有余了。
铠心中高兴,急于跟百里守约分享这好消息——自他昏迷醒来,那人为他里里外外的殷勤付出,他都全然看在眼里,或是更早,自他三年前如一个新生婴儿般忘却前尘、从他面前醒来时,那人就无哪怕一日不对自己倾心相待、尽心竭力……饶他是块石头,怕是也被焐化了,更何况,他对那天资卓绝、丰神俊逸的朱雀尊上,从来都并非无意。
他想着,便起身穿衣,欲跑去外面找百里守约,心中思量着此时他应当是在陵光殿或是南书房——这让朱雀尊上中秋之夜都不能安眠的事务,必是什么紧要的正事。
铠自然知道,贵为朱雀楼楼主,百里守约并非如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那般闲散肆意,甚至无所事事。他知道哪怕之前二人外出游玩时,那人也是每夜待自己睡下后,才悄然起身去别处听那暗卫的例行汇报,只为了不打扰自己休息,而更多的事务,应是在他不知不觉间,便通过飞鸽或暗卫传信解决了。
广袖外袍穿于身上,系腰带时,蓦然回想起往日里百里守约常执意圈了他的腰、为他系带、末了还要在他腰上抚摸几把的举动,铠难免晃了神。
如此说来,虽一直是他寄人篱下,但往日里无论生活起居,还是床笫情事上,似乎都是百里守约为他考虑更多,而跟那人在一起时,他才能这般抛却繁杂琐事,肆意率性而为……惊觉这一点,铠只觉得胸中酸软,想要立刻见到并拥抱他的迫切与渴望更甚。
思虑间,终于理好衣服下了床,天气渐凉,倒还记得那人劝他多添衣免得受凉的关怀。铠念及此,又突然想到,可惜他身上尚还有家仇未清,往后必有时日不能陪在他身边……但若是能成功寻得莫枭,报得血仇,只要百里守约肯,自己愿时时陪在他身边,就算别的做不了,为他更衣添茶,烹食调羹,倒还是可行的,更何况他还有一身非凡剑术,想来也能为朱雀尊上分忧。
他刚要去推门,又听得窗外雷声骤鸣,落雨轰轰,折回去欲取把伞却半天寻摸不着。深知百里守约一向不爱让下人在自己寝所附近徘徊,便彻底打消了找伞的念头,想那陵光殿或南书房距此都并不算远,若直接运功提气一路过去,应是淋不到什么——不然,怕是要被他一顿好训。
因想起那人担忧过度的生气模样而勾了抹笑,推门后,那浅笑却骤然僵在了嘴角上。
铠皱了眉,手上加力又试了一遍,依然无法推开,索性趴近门边,用身子撞了一下,那在暴雨落雷中显得有些微弱的锁齿碰撞声告诉了他其中缘由——门被从外锁住了。
是守约?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划过,又迅速被他否决,以往在盘阳宫中,哪怕是暗卫通报,那人都未曾避讳过他,现今又能有什么要事,需要把他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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