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喝酒没意思,牧野放开了那坛酒,回了房。一坛桑落酒下肚,她有些晕乎,倒在暖阁的塌上便睡了。夜深人静时,牧野睡得不安稳。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如血般殷红的锦缎霞帔,袖摆上用金线刺了凤凰图,正红的裙摆拽地,拖过汉白玉的台矶。而后出现了一个男人,明黄锦袍,镶金玉冠束发,面庞模糊,唯独那只手,他看得分外清晰,十指修长,白皙干净,不染纤尘。男人的食指将红丝绦绕了两圈,动作缓慢,而后轻轻一扯,丝绦与红绸绫罗皆散开。雕花床塌上,明黄缎子压着红绸,丝绦落在床边,垂了出去,随着床塌的震动飘摇不止。牧野闭着眼,双腿紧绷合拢,蜷缩起来,忽然浑身颤栗了一瞬,意识渐渐清明。她隐约还记得方才的梦,耳根发热发烫,没想到酒后竟做起了春梦。醒来后,牧野头疼欲裂,比受伤时还要疼。牧野忍了一刻钟,忍到后背发汗,实在忍不住了,咬了咬牙,起身出门,去找裴辞。经过院子时,她余光瞥见石桌上的酒坛,想到这么晚了去打扰先生,多少过意不去,于是拿上酒作赔礼。裴辞的住处靠着牧府东南角,穿过一道小门,就到了他的院中。此时已是三更天,裴辞的房里还亮着灯,微光透过薄纱窗映了出来。牧野没有刻意敛去脚步声,等她走近,门便从里面打开了。裴辞站在门里,他已换了常服,只着一件月白单衣,腰间系带随意打了结,未束发,满头乌发如浓墨。烛光照在他的脸上,颜如舜华,用俊美来形容已是不够。牧野每每见到,都会想要戴面具的不该是她,而是裴辞才对。“哪里不舒服?”裴辞侧身,让她进来,不用问,便知道牧野深夜来是为什么。牧野跨过门槛,声音微哑:“嗯,头不舒服。”“给你配的药吃了吗?”“没有。”牧野心虚,找补道,“我以为已经好了,你医术那么厉害。”裴辞走到一旁的斗柜边,拉开其中一格,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颗珍珠大小的黑药丸。牧野表面看没什么,但忍着疼到裴辞这里,已经是极限,她趴在方桌上,把脸埋进双臂里,心里把陆酩又骂了一遍。“吃药了。”裴辞道。牧野抬起头,刚才还紧拢着的眉心已经平了。裴辞垂眸望她,即使牧野将她的疼痛之色掩饰得很好,但脸颊泛起的不正常红晕,额角细密的汗珠暴露出她的隐忍。她忍疼一向厉害。裴辞捏住药丸,食指隔着药丸,抵在她的唇畔。“张嘴。”牧野听话地张开嘴。裴辞轻轻一推,药丸滚进口腔,指腹蹭到了那唇瓣柔软,他微蜷了指尖。苦涩的药味蔓延开来,牧野将药丸直接吞下。
裴辞倒了一杯温茶,推至她面前,问道:“怀里抱着什么?”牧野把藏在怀里的酒拿出来,献宝似的。“先生,你还记得这坛酒吗?”她笑道,“小时候还说要一起喝呢。”裴辞凝着牧野举起的酒坛,坛身还沾了泥土,此时已经干了,泥土碎屑掉在了桌上。他轻扯唇角:“你要和我喝?我还以为你忘了。”“怎么会忘。”牧野伸手要去开坛。裴辞按住她的手:“太晚了,改天再喝吧。”牧野吃了药,头疼虽然缓解,但还是难受,困意也随之而来,迷迷糊糊里,被裴辞拉着手腕,躺到他的床塌上。牧野抗拒,要坐起来。“脏。”“什么脏?”“我还没更衣。”不换寝衣不能上塌,会被嫌脏。“我又不嫌。”牧野实在太困,听到裴辞说不嫌,又躺了回去,脑子里忽然闪过一瞬念头,那是谁嫌过她脏?她想不起来,便懒得再想了。裴辞蹲下,替他脱了靴鞋,白色罗袜包裹着的脚不及裴辞的手掌长。牧野察觉出裴辞在帮她脱衣,张开双臂,好方便他脱。裴辞垂眸,盯着床上的人,不设防的样子。许久。他发出一声轻叹,弯腰替她解掉革带,换下玄色外衣,露出里面的中衣。中衣单薄,前襟松散,露出脖颈的肌肤,半截锁骨,幽深之处若隐若现。裴辞的动作顿了顿,琥珀色的眸子沉得浓稠。“怎么没穿小衣?”他问。牧野奇怪道:“为什么要穿,那不是女人穿的吗?”“……”半晌沉默,裴辞淡淡回:“是我说错了,想问的是亵衣。”小衣与亵衣都是指穿在最里的近身衣,小衣多指女子穿的,亵衣则可以是男子穿的近身衣。“出来急,忘了换。”裴辞淡淡道:“小野。”每次裴辞这么喊他,就是要说教了,牧野翻了个身朝床塌里,躲开他,小声含糊说:“知道啦知道啦,下次会记得。”裴辞无奈,捡起床上的外衣,要替他挂起,外衣里叮叮当当掉出来一柄短刃,两枚暗器针,还有一折明黄诏令。裴辞眉心微蹙,捡起诏令,问她:“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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