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先是前些年刚被选定当家人的周家大少爷在一场学生运动中被误杀白白送了命,又是去年大少爷的爹周老爷生了一场怪病不到三天就一命呜呼华佗再世也难救,前段时间就连一向硬朗的周老太爷周太安也在某天夜里中风现在只能躺在床上转着眼珠。周家人是中医也看了,西医也治了,怎么都不见好。直到周老太太身边一个很大岁数的婆子对周老太太说找个“会看事”的仙人给看一下,周老太太才猛然想起生病还有“实病”和“虚病”这一说法。周老太爷这病来得蹊跷,周家这几年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是该找个“会看事”的给好好看看。可周老太太是周太安的续弦,这么大的事她一人做不得主,便赶紧让丫头请来家里的几位少爷商量。
周老太爷虽然风流了一辈子娶了七房姨太太,可留下的子嗣并不多。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去年死了,二儿子一直以来都是个不安分的被他打发到南边去了,小儿子现在才十七岁叫周熠,是周老太爷的老来子。周老太爷一开始很是疼爱这个老来子,也很是疼爱这个生了老来子的七姨娘,但七姨娘和大少爷偷情被抓,被周老太爷投井杀了。周熠的血统也存疑,但好歹也是周家人,周老太爷便留下了他的性命,只是现在在周家身份尴尬,任他自生自灭罢了。剩下的两个儿子分别给周老太爷添了三个孙子。和七姨娘偷情的大少爷死了,二少爷周谨行是周老爷和外国女人一夜风流得来的私生子,之前一直养在外宅,是大少爷死后,才接回来帮周老爷争夺家产的。三少爷周宗贤这一脉在之前的家族夺权中落败,后买了个官从了政,又进了现在北平城里权力最大的情报处当副处长,混的如鱼得水。
不一会周谨行和周熠都到了主屋,周老太太坐在主座上喝茶。周家祖上是北平有名的大地主,家里有几千亩地,是做粮食生意发家的,然而这几年的生意做的愈发大,可以说整个北平里老百姓的吃穿用度都离不开周家。虽然北平早已被日本人占领,但周家的生意丝毫没受影响,当铺开了一家又一家,粮店也是。老百姓典当物品换粮食,卖东西的钱和买粮的钱统统进了周家的大门。周谨行接手周家的生意后,今年的利润更是翻了一番。
虽等了许久但周谨行却丝毫没有生气,他今日穿着深灰色的长衫,虽是有着明显的外国人的长相,但却丝毫没有穿的不lun不类,反而衬得他气质高贵。他边笑yinyin的给周熠倒茶,边关心的问候他最近的生活情况。周熠是个沉闷的性子,只偶尔回周谨行一两句。好在周谨行性格好,也没有冷场。三人等了许久周宗贤才来,他穿着军装,腰上还别着枪,显然是直接从情报处来的。见人都来全了周老太太才发话:“今天找你们来,是有件大事要和你们商量,是关乎老太爷病情的。”三人谁都没搭话,周老夫人继续说:“城里有个很出名的李仙人,我想请他来给老太爷看病,不知道你们怎么想?”
周老太太说完了话就接过丫头手里的茶边喝边打量这三位少爷的神情,周谨行还是笑yinyin的明显在思考,但没吭声。周熠头都没抬,好像这件事和他毫无关系的漠不关心。只有周宗贤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回答周老太太:“老太太,你这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全北平最好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一个靠一张嘴忽悠人的神棍能有什么办法?”周老太太并没有训斥周宗贤,而是看向周谨行继续问道:“二少爷你怎么看?”周谨行恭敬地微微低头回答:“这件事您做主就好。”看周谨行没有异议,周老太太才继续说道:“老太爷这一病不起,周家全家人心惶惶,你们几个也算有孝心的,无论是家里还是家外的事都打理的很好。但无论如何,老太爷也是家里的顶梁柱,我信他不会就这么垮了。如今是中医西医都看了也没办法,现下只剩这条路了。”周老太太的话掷地有声的敲打着在座每一位,周宗贤立马变了脸,Yin深深的看了周谨行一眼,只见周谨行好像没听到似的还是面带笑容的附和老太太:“爷爷他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老夫人您也别太挂心了,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最主要的。”
定下了这事儿,三人从主屋出来。周熠径直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周宗贤站在门口点了支烟,等周谨行出来往他身边凑上去,皮笑rou不笑的嘲讽道:“二哥,我听刚才老太太那话,像是点你啊!她这么给你难堪,你还能稳得住,这厚脸皮的功夫,我可要和你好好学学。”周谨行意味深长的看了周宗贤一眼,并没有停下脚步和他寒暄的意思,但语气还是微微加重说道:“宗贤,不要胡说!现在家里一团乱,你就不要再添乱了。”周宗贤最烦周谨行这一副当家做主管教他的样子,只轻蔑的哼了一声停在原地,望着周谨行走远的身影狠狠踩灭了烟头骂了一句:“杂种,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也不想想这当家人的位置你能不能坐得稳?”
第二天周老太太的贴身婆子包了厚厚的银钱去寻“李仙人”,可这“李仙人”居无定所,婆子打听了一天天快黑时才在一位农户家找到人,“李仙人”正忙着帮农户接生小牛犊。婆子说明来意把银钱往“李仙人”眼前一放,谁料那老头看都没看一眼只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留下一句“只渡有缘人”便继续帮母牛生产了。婆子回老太太那复命,老太太也没办法只能明天让周谨行再去请“李仙人”。
周谨行一大早就出发往农户家去,到时“李仙人”正在牛棚呼呼大睡,周谨行本就不信鬼神,但这事关系重大,他不能落埋怨,只能在臭气熏天的牛棚里等那老头睡醒。过了中午“李仙人”才慢悠悠的醒来,他看见周谨行坐在牛棚里等他,面上没有一丝惊讶。周谨行刚要开口,他就两大步上前用手示意周谨行不要说话,然后仔细打量了周谨行半天,最后只神神叨叨的说了“有趣”两字便大手一挥交代明天换一个人来请。
周谨行回家和周宗贤商量着让他明天去,周宗贤最讨厌这种装神弄鬼的人自然不肯,最后两人各退半步定了让周熠去。周熠在农户家并没有见到“李仙人”的影子,和农户打听过才知道,“李仙人”昨天夜里就走了。今天应该是去了城东边赵屠夫家,他家的小儿子前些日子偶然看见日本兵杀人,被吓丢了魂,请“李仙人”帮着回魂。周熠到达赵屠夫家中时,正巧看到“李仙人”做法。这老头虽然年纪七老八十,但此刻却Jing神抖擞的正襟危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摇着手里的铃铛,嘴里还振振有词的念着什么。他面前躺着一个小孩,脸色如土毫无生机。屋里熏着香,但不是庙里点的香,呛人的很。周熠受不住那烟,只能去外面等,他缓缓坐在门口的Yin凉处的竹椅上,还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全神贯注的看了起来。等到天黑,“李仙人”才做完法,那孩子竟真的活蹦乱跳的满屋乱跑起来。赵屠夫拉着“李仙人”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感谢,“李仙人”看到门口等着的周熠,也是先伸出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盯着他细看了半天,嘴里“啧啧啧”的叭咂了好几声又猛地一拍手吩咐周熠明天再换一个人来。
这下周宗贤没法再推脱,毕竟如果他不去,就只能老太太出马了。这种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周宗贤可顶不住。他是带着枪去的,本打算如果那老头还不肯来,就直接把人绑来。谁知道一见那老头的面,那老头就疯疯癫癫的笑个不停,周宗贤的手死死按在枪套上,就快要忍不住马上拔枪杀了这疯老头。没想到那老头却大手一挥的让他快走,并答应了明天他会亲自去周宅看周老太爷,周宗贤这才松开手Yin着脸“呸”了一口气恼恼的走了。
周家所有人等了大半天,“李仙人”才醉醺醺的来,周谨行客气的迎他进了主屋。周老太太早就坐在主座上等候多时,丫头送来茶水,“李仙人”也不喝,只在屋子里转悠了几圈,周老太太刚要开口,“李仙人”就连忙挥手把她的话堵了回去。周太安躺在床上有进气没出气,瘦的只剩副骨头架子。只见“李仙人”在周太安左右脸分别狠狠地拍了一下,周宗贤刚要阻止,就被周老太太制止了。所有人都紧盯着“李仙人”下一步的动作,他却突然停止了,转身慢悠悠的往屋外走去。周老太太连忙跟上去客气的询问:“仙人,我家老爷怎么样?”“李仙人”看也没看周老太太只回答道:“只需请尊菩萨来家里,便没事了,只要留住菩萨保你家平安顺遂。”周老太太喜出望外又接着问:“那请问仙人,这菩萨去哪里请?请什么样的?何时请?”“李仙人”这才停住脚步有些郑重的看着周老太太回答:“命里有时终须有,菩萨会自己来的,五月六日上午九时一刻,等着吧。”周老太太不解的脱口而出:“这菩萨是人?”“李仙人”又捋了捋他那把花白的胡子说:“雌雄同体,便是菩萨。”所有人都在琢磨这老头说的话,他又突然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周谨行周宗贤周熠三人缓缓开口:“我还有一句话要和三位少爷说。”周谨行温和有礼的回应他说:“您请说。”“李仙人”却突然面色一沉好不唬人,只吐出了四个字“多积Yin德”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所有人愣在原地,周宗贤率先反应过来骂道:“死老头子,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他妈今天就崩了你!”说完就提枪要去追,这四个字一出就连周谨行的面上也挂不住了,但他还是拦下了周宗贤。周熠则在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突然扯起一边嘴角嘲笑了下,不知是笑“李仙人”说的话,还是笑什么别的。
距离五月六日还有一周的时间,周家除了周老太太也没人真把那疯魔老头说的话放在心上。周谨行这天照例去当铺查账,出来就看到当铺门口躺着个男人。这年头老百姓日子不好过,日本兵在城外无恶不作,城内也是民不聊生,街上到处是饿死的病死的人,人人麻木又绝望的活着如同行尸走rou。这男人体格看着还可以,应该不是饿昏的,看周谨行皱眉打量那男人,掌柜的以为他是嫌弃这人死在门口耽误生意,忙把伙计叫来让他把那男人弄走。就在那伙计拽住那男人的双手想把他拖走的时候,周谨行明显看到那男人的右手食指动了一下。他本不是个心善的人,表面的好脾气不过是夺权和拉拢人心的手段,可那男人手指动的那细微一刻,不知怎的,他脑子里突然回荡起“李仙人”的那句“多积Yin德”,他鬼使神差的叫停了伙计的动作,让他把人抱到店里来。
男人虽然昏迷了,但面露痛苦,一只手下意识的紧紧捂着肚子,应该是病了。周谨行吩咐掌柜的拿碗水来,给男人灌了下去,一碗水喝了一半洒了一半,男人却慢慢睁开了眼。周谨行这才仔细看这男人的脸,年纪不小了,但长相很硬朗,他恢复意识就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可又紧接着眉头一皱,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周谨行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他今天已经做了许多在他看来无用的事,只吩咐掌柜的道:“给他请个大夫看看。”便离开了。
五月六日这天,周家全家人都在主屋等着那位“菩萨”现身,果然九时一刻一到,一个仆人连滚带爬的跑进来回话:“门口真有个男人来叩门,说他叫丁小伟,来报答少爷的救命之恩!”
丁小伟是逃难到北平来的,他的老家在北方,全家人都在战乱中死绝了,只剩他一个。可逃北平的日子也没好过多少,最开始丁小伟找了个染坊当伙计,那活又累又没工钱,可好在有个地方住也能吃上饭。但前段时间染坊老板不愿意和日本人合作做洋布,便被情报处的人扣上了“特务”的帽子抓走了。染坊关了,伙计们也都遣散了,丁小伟就开始露宿街头。这年头找活干很难,他没有傍身的手艺,身上又没钱,没过几天就开始饿肚子。这世道别说乞讨了,就连城外那一片树林的树根都被人挖干净吃没了,街上满是逃难来的难民,横七竖八的饿着肚子躺着等死。最开始丁小伟也挺害怕的,毕竟明天早上醒来可能就对上一个死人狰狞的脸这种事对谁来说都很难接受。可慢慢的他就习惯了,这些天原本躺在他周围一圈的活人都换了人,那些本来熟悉的脸都褪了色,变成一具具躺在坑里的砂砾,无人知晓,也无人在乎。
丁小伟已经不知道自己饿了几天,他感觉自己好像饿出幻觉了,竟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rou香,那香味勾着他的魂在飘。他不知道自己是走过去的,还是爬过去的,弯弯绕绕就拐到城中最偏僻的角落里。这儿竟神奇的有一所整洁并充满生机的小院子,香味就是从这院的屋里飘出来的。丁小伟早就饿得管不了其他,一踏进院里那rou香味就更加浓烈的前仆后继钻到他鼻子里。门被推开丁小伟就看到一个面容凶神恶煞,脸上还横贯着一道狰狞伤疤的男人赤膊舀着大铁勺搅弄着大锅里的汤。那汤炖的时候不短,汤面上一层花白的油脂,汤里还飘着好几块大块的白rou。丁小伟霎时间就红了眼,他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rou!他要吃rou!那男人看到丁小伟也丝毫没有惊慌,只是默默放下了手里的铁勺,在灶台上摸了把极锋利的尖刀攥在手里。丁小伟根本没看到男人的动作,此刻他的眼中只有rou,他恍惚的往屋里迈进一步突然听到山上庙里和尚撞钟“咚”的一声被激得回了神。刚刚他在想什么?他想杀了那个男人独占那锅rou。可现下回了神他就不能再那么做,他想开口恳求那男人赏他一口汤喝,可看那男人的样子也不像个心善的主,思考了半刻丁小伟没有言语,而是自顾自的在门口坐下了,他也不再去看那男人煮汤,闭上眼睛,闻着rou香味望梅止渴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丁小伟一睁眼竟真看到面前放着一碗汤,汤里还飘着一块rou。他不由分说的狼吞虎咽吃完,虽不够吃,可好歹能顶一顶。他想向那男人道谢,可那男人早已不在屋里。
到了第二天丁小伟身上恢复了点力气,他看着这院子里种的各种蔬菜,虽然都是刚冒芽不能吃的,却和城中那种死气沉沉是完全不同的,这院子被打理得紧紧有条,可以看出那个男人也是个细心的。丁小伟不好意思白吃人家一碗rou汤,便也没和那人招呼,自顾自的干起院里的农活。翻土,施肥,忙活了一上午,期间那男人出来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不过在中午时,不仅给了丁小伟一碗rou汤,还加了一个馒头。两人虽然一句交流都没有,但好像约定俗成的商量好似的,丁小伟白天在院里干活,男人每天供他两顿饭,晚上丁小伟就睡在院里。这样的日子过了大半个月,丁小伟虽然干的活不少,但也算能吃饱饭,人逐渐的也健壮起来。
但这天却突然出了事,下午时候那男人很吃力的扛着一个大麻袋回了院里,袋子滴滴答答还往外渗着血。丁小伟在男人进院时候打量了一眼,只觉得那男人今日不同寻常,眼神更加Yin暗恐怖。男人在屋里哐哐的剁着什么,丁小伟只以为是在卸刚扛回来的猪或羊,他想进屋帮忙就直接往里面走去,谁知只一眼就吓得魂飞魄散。那男人扛回来的根本不是什么牲畜,而是人,准确的说是一具尸体。但这人似乎是死了很久,被男人刚砍下来的大腿上都是青紫色的尸斑,那断开的大腿根处也没喷出多少鲜红色的血,而是流出暗沉的恶臭的发黑的血。这强烈的视觉冲击加上味道直接就让丁小伟吐了出来,他突然想起中午吃的那碗rou汤,那rou的口感和香味确实不像什么猪牛羊的rou,难不成是人rou?丁小伟越想越心惊,马上逃命似的夺门而出,而那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没看丁小伟一眼,就专注的卸着那具尸体,仿佛那不是个人,就是一只牲畜。
丁小伟慌不择路的一直狂奔,脑海中那男人挥着斧子的画面挥之不去,跑着跑着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吃那rou真吃出了毛病,肚子愈发疼了起来,他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再恢复意识时一睁眼就看到一位明显不是中国人长相的高大男人在给他喂水,丁小伟也见过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可从未见过生的如此好看的。那男人背着光,身后的阳光洒着光圈簇拥着他,丁小伟想:这就是天使吧。他曾听过洋人传教士来他们村子传教,说上帝的身边常伫立着天使,此刻对丁小伟来说,天使的形象具化了,就是面前这个男人。丁小伟刚想开口道谢,肚子就又较着劲的疼起来,他疼的满头大汗,只听到那男人对人吩咐道给他请个大夫就又晕了过去。
丁小伟在当铺歇息了六天,这期间当铺掌柜的对他十分客气。他和掌柜的还有伙计一番打听后才知道,这家铺子是周家的,那天救他的人是周家的二少爷。丁小伟虽然来北平的时间短,但也听过周家的名声。周家是北平当地有名的大户,家财万贯,就连在日本人那边也说的上话的。但这位二少爷救了他一命,他不去感谢一番心里过意不去,但空着手去又像打秋风似的。丁小伟思前想后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谢礼,这时还是当铺里的伙计给他出了个主意。周家的老太爷周太安中风了,每天需要野山参泡水喝吊着命,但那野山参十分难找,就算找到了也要有缘人才能捕获,伙计建议丁小伟去试试,万一顺利以后就靠着挖野山参也能去卖不少钱。
成郊外的山虽然不高,可十分陡峭,很是难爬。丁小伟好不容易爬到了顶,却寻找半天也没见到野山参的影子,他不禁泄气坐在山顶休息,准备一会再去山脚找找。这一天是一无所获,丁小伟本来就没有家,此刻累了一天在山里爬上爬下就更懒得回城里,只找了个山洞打算休息。却没想到在那山洞里看到一颗他手腕那么粗的野山参,这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丁小伟小心的拿出伙计给的红绳难得谨慎的把野山参捆好,那参好似睡着了,丝毫没有要跑的意思,就由着丁小伟慢慢把它完整的挖出来。这下丁小伟满意极了,也开始认真思考起以后就靠挖参来讨生活到底能不能行得通。想着想着他就睡熟了,但依然抱着那参不撒手。
第二天醒来丁小伟就下了山,把参放在口袋里揣好,径直去了周家。周家这院子就坐落在北平城里的皇城脚下,据说再往前推还是一个什么王爷的府邸,丁小伟心里清楚周家如此显贵的家族应该没时间和他唠家常。他原本的打算也是当面和那位二少爷道个谢,然后把野山参给他当谢礼,安自己的心。可没想到他刚一叩门,那门马上就开了,给他开门的小厮面色又惊恐又激动,总的来说就是很怪异。他报上自己的姓名又说明了来意,就突然涌出好几个年长又气派的婆子迎着他往里走,而那个给他开门的小厮一溜烟就跑没影了。丁小伟就这样云里雾里的被一帮婆子推着走到了一间金碧辉煌的屋子前,那婆子喊了一嗓子:“老太太,贵客到了。”屋子门被打开,里面正座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太太,左右分别坐着三位青年男子,其中左边那位是他见过的,也就是救了他命的周家二少爷。此刻二少爷正向他点头问好,剩下右边两位长相也是英俊非凡,只不过不同的是看起来大点的那位一脸邪气,而稍小的那位则是面若冰霜。
丁小伟呆呆的站在屋中四处打量,他被吓到了也根本想不明白周家这样到底是要做什么?总不至于是绑了他吧,他一个大男人身无分文,有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那主座上的老太太手一挥就来了一个漂亮的丫头给丁小伟搬来了凳子,还贴心的扶着他坐好。他刚坐定,那老太太就开口问道:“丁少爷,您说是来报恩的,什么恩能仔细说说吗?”这老太太虽然语气客气但还是透着股威严,丁小伟不敢直视她,只好转过脸看着周谨行。只见周谨行微微点头,他才敢开口回答:“我那天晕在街上,是二少爷救了我。”周老太太喝了口茶又追问道:“哪位救了您?能给我指一下吗?”丁小伟觉得指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实在太没礼貌了,他继续回答:“就是左边这位,褐色头发长得像洋人的这位少爷。”老太太没再说话而是沉思了一会,然后看着周谨行吩咐道:“谨行,就按之前商量好的办吧。”周谨行轻声回答:“好。”老太太又认真打量了眼丁小伟就离开了,她一走那位最小的少爷也一声不吭的走了。那位一脸邪气的少爷也立马站起身走到丁小伟面前不屑的哼了一声。
偌大的屋子里顿时就只剩下了周谨行和丁小伟,丁小伟还没从这帮周家人的变化莫测中缓过神来就看到周谨行那张漂亮的脸对着他轻言轻语的询问:“你的名字是丁小伟?”丁小伟愣愣的回答:“对。”“那我就叫你丁哥吧。”“不敢不敢,周少爷。”周谨行边领着丁小伟往外走,边客气的吩咐屋外等着的小厮:“把丁少爷送到客房。”丁小伟这才缓过神来连忙拒绝,谁知周谨行堵住了他的话说道:“不用怕添麻烦,您是我们周家的贵客,丁哥,你就在这安心住下吧。”
丁小伟不知怎地对着周谨行就再难说出拒绝的话,他跟着小厮到了房间,见屋里早就备好了水果点心,饭前丫头还贴心的给他打了热水让他泡了个澡,然后还给他准备好了符合他尺寸的衣服。晚饭是六菜一汤,三荤三素。丁小伟吃个溜光躺在那张又软又暖的大床上才想起来自己今天的谢礼那根野山参还没送出去,他想着明天一定要给周谨行。在床上翻了个身又感慨起来周家这一大家子可真都是好人,不仅救了他的命,还客气的好吃好喝供着他。看来也不像外界传的有钱人家都不把穷人当回事那样不堪。
半夜,周老太爷屋的一个小厮着急忙慌的往老太太院子跑,跑到地方在外喊了声:“老太太!老太爷能动了,此刻已经可以坐起来进食了!”屋里的周老太太根本没睡,她此刻正无比虔诚的在菩萨面前跪拜,听到小厮的通报她也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闭眼又磕了个响头,嘴里有些痴狂的念叨着:“菩萨显灵,愿菩萨保佑周家。”
生活在周家的日子简直比神仙还快活,吃得饱穿的暖每天还有人伺候。但丁小伟对别人伺候他这件事总是不习惯,最开始他一直推脱,但他住的这个院子前后面积不小,院的活他自己一个人确实干不完。还有一次偶尔听到仆人们议论如果被少爷和老夫人看到这院里都是丁小伟自己干活他们都会受罚然后被赶出去后,丁小伟就不再阻拦他们干活了,只不过那些贴身伺候的事丁小伟还是一概都拒绝了。
在周家呆了快一周的时候,周家全家人很郑重的请丁小伟吃了个饭,那是丁小伟第一次见到周太安。周太安虽然身形消瘦但眼睛却Yin骘凌厉,丁小伟天生就很怕这种年老的上位者,他只轻轻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好在坐在他身边的周谨行,他才安下心来。周太安虽然已经能自己行走,但走得并不利索,只能借助拐杖。左右各一位小厮跟着他,但都没有上前搀扶,众人直等周太安坐定才开饭,就连一向没正行的周宗贤也是规矩的吃饭。桌上有一道松鼠桂鱼丁小伟很是喜欢,刚要夹一筷子吃周太安就发话了,吓得丁小伟忙放下筷子。“丁先生家是北平的吗?家里可还有什么人?成亲了没有。”丁小伟学着周谨行的样子擦了擦嘴回答:“不是,我家是北边的,家里人都在战乱中死绝了,我是逃难到北平来的。”说完又看了眼周谨行继续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我没成亲。”周太安又问:“那你之前靠什么营生?”丁小伟回答:“在一家布庄做伙计,不过后来那老板被情报处的抓走了,我就不做了。”周太安听完转头看向周宗贤问道:“就是你之前抓的那个姓王的外地商人吧?”周宗贤点头回答:“是,他在生意上处处和我们做对,布的价格一降再降,咱家那几家布庄都被压的没利了。”周太安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处理好了?”“上周的时候毙了。”桌上所有人都面色如常,丁小伟却吓得一身冷汗。
那家布庄的老板虽说不上对他们这些伙计多好,可他记得他都会把布料的边角免费送给周围买不起整块布的老百姓,也称得上是个好人。这样一个人,就因为利益丧了命。丁小伟再对着那桌佳肴完全没了胃口,这是他头一次体会到“朱门酒rou臭路有冻死骨”的具体含义。周家无数财富下镇压的是数不胜数的累累白骨,他头一次生出了要离开的心思。
晚上丁小伟回了自己的小院,虽然没吃饱,但也完全没了胃口。这时周谨行却来找他,这是丁小伟住进周家后周谨行头一次来看他。他没空手来,而是用餐盒装了四个菜,还有一碗汤,里面就有丁小伟最喜欢吃的那道松鼠桂鱼。周谨行不仅给他送饭来还陪他吃,二人说说笑笑丁小伟才有胃口,不一会就把那盘松鼠桂鱼吃光了。收拾好餐盒周谨行就要离开,走到门口时突然哪不舒服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丁小伟询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丁小伟仔细打量他才发现他手腕处有一片红,翻开袖子才看到两颗大拇指肚那么大的水泡。丁小伟焦急地问他怎么搞的,周谨行整理好自己的袖子还是安抚他说没事,最后是周谨行的小厮说出了实情。原来是晚饭时周谨行看丁小伟没吃几口就知道他一定会饿,便回去特意做了这道他爱吃的松鼠桂鱼给他送来。但昨夜周谨行查账几乎一夜未睡,今天上午忙了半天下午又回家准备家宴,累的恍惚刚才不小心被热油溅了烫出了泡。
丁小伟感动万分,他怎么也想不到周谨行会因为他没吃饱而亲自下厨。他望着周谨行那令人沉迷的琥珀色眼睛问他:“你为什么做这些事?”周谨行却只轻轻抚了抚他的手回答:“因为你是我们周家的贵客。”周谨行说的客气,可丁小伟却总觉得他的眸子里有若有若无的情意。他对周谨行是很有好感的,但他不能细想这种好感究竟是男女之情还是纯粹的报恩,他更不敢妄想。先不说他和周谨行身份地位的天差地别,就说自己那畸形的身子,周谨行也是接受不了的。更何况周谨行是他的救命恩人,人家救了自己的命还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他却痴心妄想,没这种道理。
丁小伟拉着周谨行来到他院里的小厨房打开一罐大酱伸出手指沾上就要往周谨行手腕上的水泡处抹,周谨行忍不住皱了皱眉,旁边的小厮连忙制止丁小伟说道:“你这是做什么?”丁小伟停下手里的动作解释道:“这是土方法,烫伤了抹这个准好,我小时候皮,腿上烫了好大一块,也是这么治好的。”但小厮还是觉得这方法不靠谱,对着周谨行询问道:“二少爷,我还是回咱们院里给你取烫伤膏吧。”周谨行却微微一笑说:“无妨,就按丁哥这个方法来吧。”丁小伟拉住周谨行的手腕轻声说:“可能有点疼,你忍一下。”说完就小心翼翼的用手指在水泡处轻柔的涂抹,直到涂均匀才作罢。周谨行疼的嘶嘶的吸着凉气,但没有闪躲。丁小伟看着周谨行那白皙的手腕上突兀的两个大水泡别提多心疼了,他轻轻往那处吹着气想缓解周谨行的疼痛。一对上周谨行微微皱起的眉情不自禁的说道:“这几天别沾水,留疤了就不好了。以后,别做这些事了。”周谨行却还是笑着回答:“你吃的开心就好。”
水泡上的大酱都被清理干净了,周谨行的小厮正按他的吩咐用火烤针消毒,准备一会给他挑开那两个水泡。这个小厮跟了周谨行许久,名字叫流光。最是知道他Yin沉的心思,但也不解今晚他的做法,便直接问了出来。“二少爷,您为什么要去亲近丁少爷?丁少爷是您救回来的,此刻不正应该避嫌嘛?”周谨行淡淡地说:“因为爷爷看重他,更何况现在全家都觉得他是我安排的人,避嫌也没用了,还不如和他搞好关系,留着以后能为我说上几句话。”那针头十分锋利,一下就挑破了水泡,这样做是很疼的,可周谨行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上好了烫伤药周谨行又问流光:“丁小伟那院的人安排好了吗?可不可靠?”流光把药收好回答:“安排了个贴身丫头叫杜鹃,是个可靠的。另外三少爷那边也安排了个丫头叫百灵,您看要除了吗?”周谨行显然是累了一天,此刻声音也轻飘飘的更显的冰冷:“先别打草惊蛇,让杜鹃留意着吧。”
晚上那顿家宴所有人都没吃尽兴,正巧情报处几个同僚叫周宗贤去望喜楼寻开心,正当周宗贤走到门口时身边的小厮海波着急忙慌的往屋里跑和他撞个正着。周宗贤气的往海波头上一拍骂道:“你他妈的没长眼啊?撞到你三爷爷了!”那小厮嬉皮笑脸的讨好周宗贤说:“哎呦,三爷爷饶命,您是要出去喝花酒吧,带我去吧,别带海白了。”周宗贤啧了一声继续说:“想得美,这么急是出了什么事?”海波靠近周宗贤的耳朵小声汇报:“刚二少爷去丁小伟院里了,还带着不少吃食,但具体二人说了什么百灵没听清。”周宗贤没有停下步伐依然往门口走着,边走边不屑的哼了一声说:“这么快就去讨好爷爷看中的人了?真他娘的有一套。丁小伟的底细查清楚了吗?还是那么干净?”海波点点头答:“是,再查不出什么了。”走到门口车已经备好了,司机下车给周宗贤开车门,他却没直接坐进去而是继续和海波说着:“也对,看那男人傻了吧唧的样子,也不像周谨行安排的人,给我盯死那院子,有什么事,随时告诉我。”海波点头答应了便想往那车里凑,谁知周宗贤推了他一把说:“今天是去办事的,不是风流快活,你好好做我交代你的事,等过一阵我再带你好好玩玩。”海波忙不迭的点头哈腰送周宗贤上车,只等那车开远了才回周家。
周熠在房里读书,不一会就有一张纸条递进来,这纸条是周家的管家钱管家递来的。他是周家的老人,之前和周谨行的父亲很是交好。纸条上面写了几个周宗贤最近亲近的同僚,以及他们的家世官阶。周熠看完就把纸条放到蜡烛上烧了,燃尽他继续低头看书,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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