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季璃
总字数:72345
*** *** *** ***
楔子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唐白居易花非花)
仲秋,微凉艳阳拂映帝殿,金色的光束穿透云端,洒落一地灿烂的亮尘。太
和殿门前,五座宛如雕冰砌玉的石桥横卧于蜿蜒碧波之上;玉石砌成的金水桥上,
一名身形纤袅的女子居中而立,她冉冉回眸,唇边勾起一抹浅笑,遥望太和殿门。
她偏着清丽的小脸,纤手揪玩肩畔一绺青丝,手指就这么揪着、缠着她手里
那束黑细的发丝,恬静地笑着,一句话也不说。
轻颦浅笑之间,含着淡淡的愁,她只是一声不吭地望着太和殿门前的台阶,
看着身穿龙袍的帝王缓步而出,在他身后偕同朝臣,一行人与她遥遥相望,在他
们的目光之中,她看见了震惊与诧异。
金水主桥,自古以来只有帝王之尊能够行经其上,宗室亲王和文武百官也仅
能通行左右四座宾桥,遑论她只是一介弱女子,然而,令他们惊异的理由,似乎
不只是如此。
此时,秋风扬起轻轻地拂起她肩畔柔细的黑发,雪白色的裙袍在她身下漫开
美丽的弧度,在她瑰丽的唇畔却只有一抹染着愁绪的笑痕,那秋水般清澄的瞳眸
中浮映着一片似懂非懂的空白,纤鏦葱的素手与墨黑的青丝彼此纠缠、难分难舍。
她柔丽的唇边浮漾着无辜的浅笑,手指不断地玩着、缠着颊边柔柔的发丝,
就彷似帝王深邃的眸光紧瞅着她不放般难以割舍。
除了苍天,也只有轩辕闻天心底才明白,她唇边那抹含着愁绪的浅笑,以及
水眸中浮映的空洞无辜,是上天给他最残酷的罚。
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他的神情冷峻,目光莫测高深,也与她一样沉默无语,
任由风声讈飒飒呼啸过他们的耳边,两人曾经说过的话语彷佛在风里荡呀荡︱︱
「如果你真的看到那个可怜的小女娃儿,就请你替我转告她,别来……不值,
把自己也赔了进去,她终将后悔莫及……」
「为什么后悔?把命赔给朕,就当真不值?」
「不值……要她别来,千万别来,如果你有看到她的话,皇上,就请你告诉
她,好吗?别来,千万别来,否则,她只会把自己也给赔了进去︱︱」
邪尊争宠
爱娇的笑颜
一如艳红海棠
美得动人……
章
「放我出去……求来人啊放我出去……」
窄小黑暗的木屋之中,传出女孩儿呜咽的声音,她不断地哭求着,喊到声音
都沙哑了,还是不断地求着、叫着!
屋外,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站在檐下Yin影处,一动也不动地,他的轮廓深镌,
听着小女孩哭折求救,似乎无动于衷,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神情冰冷至极。
「放我出去……娘……雪儿不要去杀人……爹一生修善,,不会喜欢的……
雪儿不要在这里……好暗……」
「娘雪儿会乖、会听话……娘……求妳来放雪儿出去……好不好?里面好暗
……好冷……」
「娘……雪儿要听话了,杀光那些人,好让妳开心……放我出去,好不好?
里面真的好冷啊……娘……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为什么……娘……」
小女孩就这样夜以继日不断地哭叫着,直到哭声哑了、气息弱了、心也冷了!
小木屋里不曾再传出任何声响,直到两天后,一名老人来开门放她出去。
于此同时,冷漠男子的身影也消失无踪了。
***
紫禁之城,曲折迷离,几乎教人在其中迷失了方向。数不尽的金殿辇路,凤
阁龙楼,雕金砌玉,宁静沉肃、巍峨堂皇地傲立在权位之癫,天子在此九重禁地
睥睨统治着他的子民,无敢不从,人人凛遵无违。
然而,远在宫闱之外,直胡同里隐立着一幢僻静的小石屋,灰暗且冰冷的墙
瓦,弥漫着沉凝的血腥味,荡着一股子酸腐的气味,呛鼻难闻,直教生人不敢亲
近。不过,京城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不起眼的石屋子,便是宫中太监在入宫之前,
都必要踏进一回的净身房。
想要进宫当内侍的人大都要付银两给官方认可的「刀子匠」,请这些身手俐
落的屠手替他们净身,一次净身的费用对于普通的老百姓而言并不低廉,以致他
们入宫以后,所得的薪俸还是要逐月摊还给刀匠。
在这里,一把亮晃晃的白刀子总要染得赤红,挥净了无数红尘孽根,却也同
时害死了不少因失血过度不治的男孩儿,他们的年纪都很小,脸儿白净清秀,惶
恐地看着鲜血不断地从自己的身子里淌出,是生、是死,总要狠狠底疼过一阵子,
才会知道上天最后所给的命运。
「这娃儿只怕是不行了,瞧,咱们下刀的地方已经溃烂成这样子。来人!趁
早将他送出去,否则在屋子里发臭就不好了。」
一声令下,虚瘫在布帛上的男娃儿就被两个大汉连手抬出了门去,不出数百
尺,就将男孩狠心地丢在大街旁,他们自己则返回小屋。
「大爷,救……救命……不要放下我……不管……」
然而,男孩的求救声彷佛空气般,丝毫没有被两名大汉放在心上,他们走进
石屋,掩上两扇厚实的门板,一声石沉关门声后,直胡同里再度恢复肃沈宁静,
只余下男孩低低的哭喊声。
「痛……好痛啊……爹、娘,你们骗我……痛啊……」他稚气的声音透着哀
愁,如泣如诉,回荡在直胡同里每一处,却是无人答理。
人人见死,皆不救。
此时,一老一少前后走如直胡同里,老人满头白发,年已迟暮;小男娃看起
来不过十二、三岁左右,身着清素的白衣,一张冷凝的小脸绝美Jing致,清秀灵邃。
「救命……求你们救、救救我……」
老人听闻呼救声,却是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眼皮子眨都不眨一下,只是淡淡
地开口向身后的男娃儿说道:「别看,孩子,天一黑就会有人来接他走,这一去
只怕是凶多吉少,别想再活着回来了。」
闻言,白衣男娃神情奇异,眸光透着早熟的深沉,贯入胡同里的冷风扬起他
的衣袂与墨黑的发丝,细致的小脸超乎寻常的苍白,觅不到一丝血色。他听见老
人的话,只是抿唇不语,冷冷回眸,直勾勾地觑着身后那一张仓皇无措的脸容,
青中泛紫,冷汗直冒,死期已经近在眼前了,心却仍旧不死,跪伏在地上殷切地
期盼救赎。
「救我……我要回家……我不想死……」热泪与冷汗交杂在同一张脏污的小
脸上,男孩凄地哭喊着。
白衣男娃的眸光一黯,伸起细瘦的手臂,望着男孩不甘心的泪脸,轻轻地用
指尖在自己的心口触了两下,徐勾起一抹笑容,随即转回头随着老人的脚步,走
向一幢Yin森的石屋。
望着离去的白色背影,跪伏在地上的男孩心里愣了半晌,泪光倏地涌现,不
知道为什么,心口竟如遭人重击。
他只上过几天学堂,不识几个大字,就被父母送进宫当公公,想图些钱财然
而他家里的兄弟太多了,今天就算他真死了,曝尸荒地,只怕就连他的父母也不
会记得这世上曾经有个他这么一号人物。
但那个白衣男娃会记着他!他那两下心口的轻触及美丽的笑容,都在告诉他
一件事,那就是他在心里记下了!
纵使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动作,然而对他如此一个鄙陋的小人物来说,这就
是救赎!是天大的恩情!
不!他不能死!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白白死去!
他会活着!活着报恩!
***
鲜血的腥味、草药的涩味、屠手的汗臭,一起交混在净身房里,吆喝声、惨
叫声、哭喊声,不断地回荡在小小的斗室之中,震撼人心。
初见这样情景的人,无不吓哭或是晕厥过去,然而跟在老人身后的白衣男娃
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他只是瞇起一双清邃的眸子,冷觑着屋子中央的净身台,
污血未干,透泛出狰狞的赤色腥味。
「福公,好久不见您老人家了,近来可好?」一名看守的公公见到老人,连
忙起身相迎。
见状,老人徐缓一笑,道:「托您李公公的福,死不了,现在身子骨还好得
很呢!」
「是吗?那就好。」李忠行的眼光一转,直瞅着福琅身后的白衣男娃,Jing明
地勾起一抹可掬的笑容,「这娃儿可是少见的上品啊!福公,不知道你是从哪而
寻来的宝贝?」
福琅谦淡地笑了,摇头道:「就知道他是个宝贝,才想把他弄进宫里去。李
公公,您也知道我已经出了宫,有好处我是沾不着了,这娃儿机伶,肯定得主子
欢心。我吩咐过了,他挣到的好东西,就全算李公公的,如何?」
「当真?」李忠行笑开了眼眉,乐不可支,「那我可得勤快地盯着,别让底
下那些粗手粗脚的莽汉伤了这宝贝,可得温柔些才好!」
「李公公快别忙,这娃儿的身子我已经先替他净过了,咱们都是过来人,那
把刀子秽气重,要是一个不留神,好不容易到手的宝贝,不就这样活生生夭折了?
还谈什么好处!你没瞧我这娃儿都已经十三岁了,还是这副白净的模样,要是那
话儿没弄干净,哪里行呢?」福琅说着,笑啐了声。
「但是规矩︱︱」李忠行欲言又止。
「李公公,规矩是让人办的,要是不信,李公公自己探手验个两下子,不就
全都知道了!」福琅挑起花白的老眉,笑呵呵地说道。
「这……」李忠行迟疑了一会儿,才正想说话,却听见门外远远地传来通报,
声音异常紧急︱︱
「李公公,不好了!寿总管人已经到胡同口了!」
「什么?」
闻声,李忠行的脸色顿时慌张起来,不知道该如何迎接这个从宫里来的贵客;
倒是福琅看起来冷静一些,他瞇起老眼,转头低瞧跟随在身畔的白衣男娃,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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