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思摊开左手:“当年把那匹老狼脑袋割下来的时候,用的其实是这把,眼睛擦亮些,可别认错了。凑得近些,说不定还能听到那老狼临终前的哭嚎,要不要听听和你的是否一样?”张觉晰被架了起来,脸色惨白,顾长思目光轻蔑地在他脸上一拂,终于心满意足地翩然离开。张府偌大的院子里,熊熊火把照得此地如同白昼,他打了个哈欠,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是有些乏了。“王爷且回去休息,一切交给梁捕头……”祈安刚贴心地接过破金刀,就被一只帕子堵住了嘴。一只手凭空出现,拦在顾长思身前,顾长思转头看过去,正是霍尘。他拿着雪白的帕子,脸上是温柔的笑:“王爷袍角沾了些脏东西,擦擦吧。”顾长思顺着他目光看下去,发现是方才染了那护卫飞出来的血。祈安当即上前:“你这捕快好没有规矩,王爷的路你也敢拦?不要命——”“祈安。”顾长思定定地看着霍尘的脸,火把光影明明灭灭,照得他的面庞也有些隐隐约约看不真切,“霍捕快一片好心,收了。”祈安敛了神色:“是。”霍尘笑得愈发开心:“王爷还记得我。”“敢拦张府车马并且撩帘子,又胆大到敢把刀扔到我眼前的,莫说嘉定府,北境十二城都找不出第二个人,想不记得都难。”顾长思背着手,眼里含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将捕快刀往他怀里一推,“谢刀。霍捕快今夜辛苦了,你是哪个捕头的手下?”这是要给赏的意思了,霍尘的神情却收敛了些方才的雀跃,只留下了淡淡的笑容,仿佛那奖赏不值一提,还不如顾长思能够准确无误地叫出他名字来得欢喜。“梁执生,梁捕头,正是在下师父。”顾长思眼风一扫,祈安当即会意,匆匆去请梁执生来。梁执生在嘉定城里很有名,他是土生土长嘉定人,嘉定府下有很多小县衙,他就从家乡小县衙的小捕快做起,一连破获了很多奇案,于是步步高升,如今升到了在布政三司手下继续办差,张觉晰所说的嘉定城夜不闭户,其实大半都是梁执生的功劳。他今年年逾三十,生的并不粗犷,干干净净的普通人长相,扔在人群里转眼就会忘记。梁执生听定北王召见,当即把收押张觉晰的差事交给别人,匆匆忙忙赶去了前院。事情繁杂,他来的慢了些,顾长思也不急,漫不经心地打量霍尘,同他聊天。“霍捕快今年多大了?哪里的人?”
“回王爷话,二十五了,是渭阳城人。”渭阳城同属于北境十二城之一,地处大魏西北,几乎要和西域接壤。“渭阳城。”顾长思了然地点点头,“怎么想着来嘉定办差?”“渭阳城偏僻,种地收成也不太好,在下空有一身力气无处施展,便来嘉定碰碰运气,幸好碰上了师父,不嫌弃我愚笨又收我为徒,这才有了口饭吃。”霍尘看着他的神色,“怎么,王爷不信吗?”顾长思是不大信:“看你的长相,确实不大像渭阳城人。”渭城靠近西域又属于北境一线,因此当地人大多也有些像狼族和西域那边的混血,眼窝偏深,异域感很强。霍尘白白净净的,还带了些温柔相,没有一点点异域特征。霍尘笑了声,不是嘲弄:“那王爷觉得,我像哪里人?”他凑近了些,那双带笑的眼睛就更加夺人心魄,顾长思没由来地心头一窒,缓缓生出一种钝痛感,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他的心脏。“王爷?”“王爷。”梁执生匆匆吩咐完,转过来就看见他手下小徒弟凑在定北王眼前说着话,看上去仿佛很是亲昵的样子,光影斑驳,几乎要生出一些早已被淡忘的、旧日的影子来。他有那么一瞬的晃神,随即快步走过去,不露痕迹地把霍尘往身后一扯:“卑职来迟,王爷恕罪。”“无妨。”顾长思眼睛一眨,那些钝痛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本王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今夜有赖梁捕头带队擒人,辛苦梁捕头了,本王想赏你些什么,但之前又全无交集,摸不准你的喜好,是故叫你来问问。”“分内之事罢了,王爷赏什么都是天大的恩典。”梁执生恭谨地笑,立马下跪领赏,“多谢王爷赏赐。”顾长思越过梁执生望向霍尘,霍尘仿佛心有灵犀似的,也抬起脸来,冲顾长思露出个笑。顾长思倏然收回了目光:“祈安,封白银百两,送到梁捕头府上。之后审问张觉晰,摸出走私密地的相关事宜,还要梁捕头多多帮忙。”“卑职定当尽心竭力,万死不辞。”“嗯,那今夜先这样,辛苦梁捕头善后。”顾长思路过霍尘的时候微微停了停,“……也赏霍捕快五十两白银吧,不必谢恩了。”说完,他就带着祈安扬长而去,霍尘回头,只能看见他带着祈安的背影在夜空下渐渐远去,连个回眸都没赏给他。他师父倒是赏了他后脑勺上的一巴掌:“看什么呢?说话就说话,你站的离王爷那么近,不要命了?”霍尘捂着被削过的后脑勺,讨好道:“师父,你可从来没跟我讲过,定北王生的这样一副好相貌。”“我跟你讲这个做什么?”梁执生不知为何有些底气不足,“……方才王爷都问你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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