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问了问我多大了,哪里人。随口聊聊而已,您放心,没给您惹祸的。”梁执生不依不饶:“你怎么说的?”“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呗,我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世。”霍尘有些奇怪,“师父你怎么了?”“无事。”梁执生看上去并不像“无事”的模样,两人双双站起来,霍尘就要去帮忙收拾残局。梁执生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那力道之大都有些让他发疼。“霍尘,”他郑重其事地叫他名字,“既然定北王已经看到你了,日后,他若找你办差,仔仔细细给他办,万万别害了他,知不知道?”“知道。”霍尘拇指划过唇边,“我和他又无冤无仇的,害他做什么?再者而言,他长得那么好看。”“好看好看,你眼睛里除了这两个字以外还有没有别的想法了?”霍尘仔仔细细地想了下:“……腰细算吗?”回答他的是梁执生一句气沉丹田的“滚”。那边厢,夜已深沉,顾长思坐着祈安早就备好的软轿,晃晃悠悠地往王府赶。他本来是有些困了的,但眼下睡意全无,二指抵在额角,微凉的指尖带起一阵一阵的清醒。“祈安。”“王爷。”祈安小小地掀开轿帘,“不休息吗?”“今天霍尘送香囊进来,你在外面守着的时候知不知道?”“知道的。”祈安凑近了些,“其实张觉晰府上确实很严,小的带着梁捕头他们在外面转了好几圈,一直找不到由头进去。实在没办法,梁捕头担心接应不上您会节外生枝,就本想着要打进去,这个时候霍捕快站出来,说他有个办法。”霍尘以送香囊的名义进了侧门,他在嘉定城里算是个生面孔,但长得白皙英俊,一张脸讨了不少便宜,加上他嘴甜会说话,两句话就差人进去说香囊的事了。张觉晰的小厮一脸菜色来取香囊,无端挨了一晚上骂自然不会注意他,而那两个门口守卫也只顾着笑那青公子“事务繁忙”,结果哈哈两声没笑完就遭了报应,霍尘此人嘴甜手也黑,直接两下撂倒。这种守卫,一旦撕开了口子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们也安静地埋伏进了张府。顾长思眼里说不清是什么:“如此,我赏他还赏少了。”“王爷这话怎么说的……”“祈安。”顾长思的语气忽然低落下来,那双眼睛里锐利褪去后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与茫然,“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旧梦祈安呼吸停滞了那么一瞬。不过只有短短一瞬而已,他立刻笃定地摇头:“没有吧,小的从小到大都陪着王爷,王爷从来都没去过渭阳城,也未曾见过一个名叫‘霍尘’的人。”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小的瞧霍捕快也不怎么眼熟,不记得曾在哪里见过呢。”顾长思将脑袋轻轻磕在摇晃的轿子上,眼睛微闭,似乎在努力回想:“是吗?”祈安斟酌着说辞:“要不要小的查一查?”“不必了。”这次顾长思倒是回得很快,“还不到时候,一边用着人家,一边查着人家的徒弟,那又是什么事儿。而且……”祈安刚放下一半的心又悬了起来。听他家主子“而且”了半天没个尾巴,他大气都不敢喘。良久,他才稍稍安心,顾长思应该是睡着了。一口气终于如释重负地呼了出来,祈安擦了擦额头,才发现深秋夜寒,他居然因为这几句话逼出了一脑门儿的汗。一帘之隔,顾长思并没有睡着。他那句“而且”没说出口,却盘桓着绕在心头。而且……只是眼熟而已,若真的是很重要的人,他应该会第一眼就叫出他的名字。回到王府已是后半夜,顾长思由祈安伺候着换了寝衣,屋内又息了两盏灯,只留下床前摆的小铜灯照明,顾长思晚上睡觉畏光,一点点光亮都会让他清醒,通常都是他先上了床,再由守夜小厮把灯灭了。祈安替他整理了下床帏,顾长思人已经躺在床上,就在祈安要吹蜡烛的时候忽然开口:“张觉晰那边没什么问题吧?”祈安手一抖,还以为他又要问霍尘的事:“没的,没的,您安心便是。梁捕头是布政使都信得过的人,不会有什么岔子的。”“那就好。”顾长思的语气终于染了些困倦,“告诉梁捕头,今夜辛苦了,手下人家远不方便回去的,就在王府里住下,把东西厢房都整理出来,草草对付一晚吧。”“小的明白,必定将这些办得妥妥帖帖。王爷赶快歇着吧,再有几个时辰天都亮了。”顾长思含糊着应了声,祈安见他困意上来,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门页在门框上浅浅磕了下,不重的声响,却像是把他体内一直绷着的一根弦撞松了一般,顾长思下意识长长出了一口气。方才在张府打打杀杀的时候还没觉得怎么,如今脱离了那种厮杀的环境,一些身体的痛感后知后觉泛上来,让他慢慢拧紧了眉心。世人皆道定北王多么凶神恶煞,仿佛他一人能敌千军万马,镇守北境十二城万事无忧。关上门去就没人看得见他的脆弱,顾长思身有旧疴,左腿伤疤是自三年前那场斩杀狼王的赫赫战场上留下的,每到寒冬腊月、天气chaoshi时就会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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