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铺满了新送来的好料子。河南道的双丝绫,衮州的镜花绫,河北的贡春罗,孔雀罗,越州吴绫,亳州绉纱,益州锦缎,层层叠叠铺陈在眼前,流光溢彩,轻若青烟,灿若云霞。武宁公主爱不释手地摩挲了半晌,突然一滴泪将手下的绉纱绢打shi。
她忙用帕子将泪拭去,身子一扭,坐在榻边,闭上眼睛,说道:“昨天忙了一天,肩膀酸疼,你替我捏一捏。”
武宁公主这动辄就要对儿子撒娇的习性,温泌早习惯了。立在武宁背后,替她按了按肩头的xue位。他比侍婢手劲大了好几倍,又心不在焉的,武宁将他的手扯下来,回首关切地打量他的神色,“真和新妇不睦?”
“没有,十分和睦。”温泌言简意赅。
武宁冷笑一声,显然不信。“你那个性子,”儿子她是不舍得责备的,转而提起吉贞,“她么,我一打眼就知道了,不是个和善的性子,以后有你头疼的。你太傻。”
温泌不爱听她絮叨,一听这话,抬脚就想走。武宁忙拉住他的手,叹气道:“婚都结了,你放心,我只盼着你们好。”往榻上一指,她说:“那有几尺澄水帛,极好的东西,给我使是浪费了。你拿去给吉贞,盛夏时沾shi了水挂在南窗,有消暑的功效,你又怕热。”语音一转,她又黯然道:“只怕她金枝玉叶,看不上眼。”
温泌将澄水帛展开,对着太阳瞧了瞧,随手一抛,珍贵的澄水帛如白云般飘落榻上,他嗤笑一声,说道:“她是金枝玉叶,难道我乡野村夫,配不上她?”
“毕竟不同。”武宁酸溜溜地说,拿起一段孔雀罗,她搭在肩头,对着铜镜端详自己的容色是否和那孔雀罗相配,她幽幽地说,“若不是因为罗氏,你本该也是一名王子。”
温泌眉心一跳,一掌将铜镜扣在案头,他的目光冷淡,隐含愤怒,“父Jing母血孕育我,我阿耶是契丹人,永远也改变不了。没有阿耶,又何来我?娘娘何必总是痴人说梦?”
温泌是个和气的性子,极少在武宁公主面前发怒。武宁浑身一颤,怔怔地注视他,她的眼里盈满泪水,“你不知道我的苦。”
“我知道你的苦。”温泌摇头,“最苦的人不是你。”
“滚出去。”武宁指甲掐进掌心,冷冰冰地说道。
吉贞在府邸里徜徉。公主府占地不广,但亭台楼阁,造的极其Jing巧。府后靠山,一道山泉援引而出,九曲回旋,下嵌雪白的卵石,激起小小浪花,绕着阙门、廊芜,流至隐蔽的书斋后,被竹林包围掩映成一方碧潭。
“素湍绿潭,迴清倒影。“吉贞赞道,“这水潭别致。”
桃符在潭水里荡了荡手巾,见那水清澈可爱,将嘴边溅上的水珠一舔,惊喜地叫道:“殿下,这泉水是甜的。”
吉贞在水潭边歇脚,过了一时,说道,“你叫郑元义来。”
郑元义分花拂柳地寻过来,目光悄然在周围一扫,垂首道:“殿下。”
“昨天那个人的名字,你会写了?”吉贞问他。
郑元义先是不解,随即恍然大悟,有些迟疑地点点头。
“你写给我看看。”
他左右看了看,挽起袖子,折了一只软柳,认认真真在地上写了一个“夔”字。“左夔,”他说,“乃河东观察使,知河东、河内与河北度支事。”
“此去河东有几日车程,他必定还在驿馆里,”吉贞说,“你去传他来,昨日人多,我有话不方便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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