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磨完这一块。”宣珏道,“你睡吧。”
他做事很有耐心,神态专注地削刻这块原石,指尖轻轻捻去粉末碎屑。
谢重姒看他雕了一路,逐渐成型,本来还想凑上去看看到底塑了个什么东西,但实在发困,迷迷糊糊地“嗯”了声,半跪着趴在宽椅上,阖上了眼——
车内空间狭小,就算只有一人也不够躺的,还不如这样舒服。
简陋的车帘遮不住细碎阳光,落在谢重姒紧闭的眼和鸦羽般的长睫上,眼尾狭长的弧度轻佻明艳,让人无端想起盛春里,绽开的浓丽桃花。
宣珏指尖顿了顿,不小心走了神,尖刃失了准度,将玉雕的树上,一抹叶片拉得有些长。
他收回目光,想了想,将那片格格不入的桃花叶,划转勾勒,改成两条系在树上的丝带,随风缓飘。
树下,盛装打扮的女子背对而立,抬头望着纷落的桃花,繁复的宫装里露出一截纤细修长的脖颈。
美如梦境。
谢重姒不知睡了多久,一觉醒来,胳膊酸麻。她直起身,察觉有什么从身上滑落,回头一看,才发现是王大娘之前硬塞给他们的一块棉毯。
据说是她亲手织的,上头鸳鸯和龙凤纹路栩栩如生。
倒是又美观又暖和。
谢重姒清楚她身体受不了冻,又有些睡醒后的惺忪,谢过宣珏好意后,没头没脑地来了句:“离玉,若你真是个女子,我就算被父皇打死也得把你娶回去。”
谢重姒纯属胡侃多了,碰到哪家漂亮亲切的贵女趁她心意,都会这么打趣两句。
毕竟贴心有分寸,小意温柔,知书达理的人,无论男女,谁不喜欢呢?
说完这句后,她清醒了过来,好险没把自己舌头咬一口。
扮为夫妻,甚至是调戏两句,和这种明显有所意向的图谋是两码事。
哪怕是对戚文澜,她也不可能大大咧咧说这种话,更何况是对宣珏!
饶是在车上,宣珏也坐得端正,闻言看了过来,欲言又止,像是在沉思。
谢重姒生怕宣珏一个不高兴把她掀了。
宣离玉这个人,坦荡朗怀,温润有礼,但内里比谁都骄傲,涉及底线,不会退步分寸。
男扮女装,本就是事从权急,估摸是在他底线边境蹦跶着,她再这么往里一跳——
要完。
没想到,宣珏沉思片刻,也只是淡淡地给她解了个围:“殿下玩笑了,陛下怎可能同意你娶女子为妻。”
谢重姒灰溜溜地嗯了声,像锦官一样怂得溜走了。随意吃了顿晚饭,继续赶路。
这天以后,她再也没敢嘴贱一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还是她多想,谢重姒总感觉和宣珏之间氛围,也变得不大对劲。
尴尬地让她想以头抢地,特别是有一晚她做了个梦。
梦里,敲锣打鼓喜气洋洋,鞭炮嘈杂震耳欲聋,来往宾客恭贺欢庆。她低头一看,自己穿着红服,锦绣纹路和昔年成婚的时候,并无二致,只是……好像哪里还有点不一样。
再抬头望四周宴席,没有差别。
谢重姒想:是要成婚吗?
迷迷糊糊和人拜了堂,吃了酒,又在哄笑声里入了洞房,走到床榻前,才猛然回神——她穿得是男装!
面前的新娘子在等着她掀红盖头。
谢重姒掀了红头妆,望入双清如寒潭的眸,花生桂圆在床上滚了开来,她被人牵了手腕,摔进松软又硌得慌的床榻之内。
暧昧红光里,玉钩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勾走,纱帘软幕垂落放下。春色旖旎。
醒来,谢重姒孤零零地抱着马鞭欲哭无泪,她之前为何想不开,非得让宣珏女装啊!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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