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厢慈姑还不知道,只是笑眯眯起身便道:“既如此,那今日便到这里罢。”
谁知这时有人往她肩膀上拍上一拍:“康娘子,你为何在此处?”
“康娘子?”母子及媒婆迟疑起来,“今儿个不是与开脂粉店的岚娘子相看么?”
慈姑不提防有这么一出,登时结结巴巴起来,再起身一看,拍她肩膀的却是一位熟客,正殷勤相问:“康娘子,今儿怎的反而在此处?这两天又要做什么美食?”
慈姑忙站起来,那边厢母子两人也反应过来,那男子起身指着慈姑目瞪口呆:“你你你……”
慈姑暗暗叫苦,她刻意寻了南昌一个酒楼,想的便是离马行街夜市够远,碰不上熟人,谁知道都到了这里,居然还能遇到熟人。
媒婆则喊起来:“好你个小娘子,骗人家压惊钱!” 说着便要来将慈姑撕扯住。
慈姑忙闪身往后一躲,眼看对方又要过来,谁知有个男子忽得闪身过来,将她护在身后——
对方身着锦缎直裰,黑发简简单单只用一柄玉簪挽起,端的是相貌俊美,更透着几分眼熟。
那男子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居然有了jian夫!”
说着便气得拿起茶壶就要砸过来。
慈姑见状不好忙抱紧了布匹,转身就跑。
跑两步见那拔刀相助的男子还立在远处,便拉住他的衣袖,一同奔跑。
濮九鸾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小娘子一把扯住了衣袖,被拽着在汴京街上奔跑起来——
一旁围观的疾风一头雾水。自己家侯爷什么阵仗没见过?如今却要随着一个小娘子没头没脸在街上狂奔?
濮九鸾也迷迷糊糊。那小娘子站在汴京的五月烈阳下,理直气壮,恣意仗义,抓住他衣袖便带着他跑,他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就听从了她——
快到端午节,街边的酒食店舍、博易场户皆装扮一新,钉着艾人于门上,正店初卖煮酒喜迎端午,茶饭量酒博士热情招呼着过往客人,汴河里飞蓬船、航船、舫船来来回回,摇橹声不绝于耳;垂髫小儿提篮叫卖李子、金杏、林檎等水果,货商推着四轮双帮太平车行驶过街市。青布伞下,市井小贩一个个当街列床凳堆垛着水木瓜、冰雪、凉水荔枝膏等清热解暑之物,等待着客人。
迤逦时光昼永,气序清和,长街上却有个少女一袭红衣,吧嗒吧嗒边跑边喊着“让一让,让一让”,怀里紧紧抱着两匹缎子布,一手拽着一个长相俊美的郎君,
身后还跟着一个胖乎乎的媒婆,一个气喘吁吁的汉子,一个高个夫人。
端的是热闹非凡。
汴京人却不以为然,他们身在汴京,什么热闹没见过?自然安之若素卖自己的清凉茶,慢吞吞喝手里的荔枝凉水,只悠闲自在看着这一队奇怪的队伍。
直一路跑到汴河桥上,朱漆栏螲的桥上却正挤得水泄不通。
原来正有一队艺人在桥上卖艺,彩棚夹路,桥上放着瓦盆,游人如云,往瓦盆内里投掷铜钱,来关扑旁边堆着的衣物、首饰。投掷中了的一起喝彩,投掷没中的,便齐刷刷喝倒彩,热闹非凡。投掷中了的人也不走,用竹竿挑着战利品,得意洋洋站在桥边瞧别人试运气。
濮九鸾心里暗暗叫苦。这可如何使得?眼看那些追逐的人越来越近,他不由自主反身看向身边的小娘子
却见慈姑回眸一笑,说不出的飒爽英姿:“随我跳!”
说罢便松开他衣袖,纵身一跳,直跳到汴河一艘快要离岸的船上。
小娘子一笑,灿若艳阳,直叫那五月的烈日都逊了色,她一头乌发随之甩动,宛如一道黑瀑从河边滑落,她大声笑着,将掉落的头发塞回珠冠,本来端正别着的海棠花歪了也不以为意。
鲜活。
恣意。
濮九鸾的心里似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人迹罕至的高山上,天然冰体蔓延了万年,它高高矗立,牢不可摧,可不知什么时候,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是五月的风吹了进来。
他来不及反应,也忙跟着跳上了船帮。
艄公竹竿一点,船便离开了岸边。
那三人一齐跑到岸边,见慈姑两人上船而去,眼看着追不到了,急得七嘴八舌大声指骂起来。
慈姑放下布匹,叉腰冲他们扮起了鬼脸:“谢过压惊缎!”
对方气得在岸边顿脚,却毫无办法。
船只直往下游划去。
转眼便越过了适才那熙熙攘攘的桥梁,顺水而去。
眼看着汴河转了个弯,看不到那些人,慈姑才笑眯眯问他:“我叫康慈姑,你叫什么?”
濮九鸾结结巴巴:“我叫……叫我九郎便是。”丝毫没有往日里运筹帷幄的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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