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一定是汪行老与汪老三。
两人手里各提着一束束脩,汪行老先拱拱手:“见过师父。昨儿个拜师仓促,未来得及拿束脩,今儿便来行正式的拜师礼。”说罢便要下拜。
慈姑哪能叫他老人家正儿八经行拜师礼,忙拦住:“师门里不讲尊卑,行拱手礼便是。”
汪老三则扭扭捏捏道:“师公,我想留在这里帮忙,也学些厨艺。”
这……
汪行老笑眯眯道:“那我便将犬子留给师父了,但凭师父差遣,绝无二话。”说罢便像怕慈姑后悔,逃也似的走了。
慈姑摇摇头,这是要自己帮忙带娃?
店里还要备菜,她来不及推辞,正巧前头店里来了熟客需要她招呼,便匆匆对钱百富叮嘱两句:“我去前头备菜,你好好照看。”
汪老三当年接手店中时作威作福,没少欺负这些厨子们,如今落到了对头手里,格外酸涩。
昔日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少东家,说一不二的脚店主人,百般嘲讽过这些厨子,可如今却要老老实实叫一声“大师伯”,心里不可谓不憋屈。
钱百富和李大头几个颇为舒坦,互相使个眼色:
钱百富指着地上一盆黄鳝要他拾掇干净:“收拾好了端与你三师伯。”
黄鳝滑溜溜在盆里游来游去,看得汪老三一阵腻歪,可他如今洗心革面,立志要做一番事业出来,自然也咬牙将那黄鳝收拾停当。
好容易才将黄鳝一条条抓住,宰杀了清洗干净,将盆递与李大头。
李大头却装没看见,歪过头大呼小叫:“哎哎哎,你们看,窗棂上有个喜蛛在吐丝。”
风吹过,喜蛛荡出的银丝在日光下一晃一晃。可厨子做饭,哪里来的心思四处张望?汪老三怀疑对方是想趁机占自己便宜。
汪老三咬咬牙:“三师伯,鳝鱼收拾好了。”
“哎——”李大头立刻舒舒服服稳稳当当敞敞亮亮应了声。
不用怀疑,就是故意的!
汪老三快要气炸了。清洗鳝鱼时手被钉子划破,又泡在冷水里,此刻又痛又痒,浑身透着难受,偏还要受这气!
李大头又嘱咐他:“都说端午黄鳝赛人参,师父要做一道炝虎尾。你将鳝鱼切段腌制起来。”
汪老三抄起刀便开始切段,他这人有一点好,便是自幼在厨艺世家长大,认可那长幼尊卑之说,如今李大头是他师伯,那他便是无论如何也会受着。即使鳝鱼打滑,好几次差点切到手指也不吭声。
倒是李大头与钱百富见他也不发作,两人交换一个疑惑的眼神。
慈姑进灶间的时候便感受到了这诡异的气氛,不过还没等反应过来便看见汪老三切完了最后一块鳝段,急得冲过去:“啊呀,这炝虎尾的鳝段要切到四五寸长,如今切成一两寸,这可怎生是好!”
一听说错了,汪老三急得一头的汗:“这可怎么好!”他不知炝虎尾要切多长,便摸索着切成了小块,辛辛苦苦忍辱负重切完鳝段,本想等着慈姑表扬,也存着几份叫李大头与钱百富刮目相看的意思:看看,我也做得有声有色。
可没想到居然搞砸了,巨大的心理期待叫他接受不了失败,脸都急得发白。
李大头舔舔嘴唇,嘴角阖阖,到底什么也没说,倒是文秀师父上前道:“师父,炝虎尾是做不成了,不如改做鳝鱼包子?”
汪老三颇意外瞧了文秀一眼,没想到这个素来清冷的文师父能帮他说话。
慈姑瞥一眼汪老三,见他眉目耷拉,神色间尽数是沮丧,额头处还有不知何时擦汗抹上去的泥巴,笑道:“好啊,今儿便做鳝鱼包子。”
她将那锅中下油,花椒爆香,而后放入蒜瓣炒香,最后倒入鳝鱼段在锅中滑炒,铁锅下大火熊熊,烤炙得鳝鱼段渐渐蜷缩起来。
趁着这功夫忙和面醒面,好在店中的菜谱上包子一栏,是以店中常备着面团准备醒发。
慈姑便又将铁锅端起,撒些酱油、醋,白糖,胡椒粉调味,再加入粉条同炖,放回火上由着低温小火,慢慢浸熟,最后起锅,撒些花椒碎和花椒油提味。
还不忘回头与几位徒弟讲解:“这道包子最讲究的便是火候,因着包子入笼后还要蒸煮,因此瞧着鳝鱼六分熟便要起锅。”
瞧着出锅了便快刀将鳝鱼与粉条切得细碎。
最后拌上早就切好的香葱末与香芹末,锅里煮起滚油一浇,花椒粉与八角粉被热油浇灌得刺拉拉作响,空气中当即散发出各色香料蓊郁香气。
此时包子皮也已经擀好,慈姑便叠起一片雪白面皮,挖一勺鳝鱼丝馅料包入,而后用拇指与食指轻轻拉起面皮,中指与无名指则不断交叠包上开口。
不过一会功夫便行云流水包完了一笼屉包子,惹得几个小娘子赞叹不已:“师父好生厉害!”
慈姑将蒸笼罩扣上,而后才转过身来,利落飒爽道:“可都学会了?”
徒弟们点点头,唯有汪老三沮丧地摇摇头,师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他是着实不记得什么时候做了甚,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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