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如今就母亲范氏和满姨住着。蓝正青和赵启演都在龙城,他们有一大堆事情要忙,连二哥赵启明,大嫂嫂和几个孩子也都去了龙城。
到家后,已近黄昏,李安通道,“我们去读书吧。走不走?”
赵启秀道,“现在?”
李安通道,“是啊。就是现在。你教我。我又很久没读书,估计又要忘了。”
赵启秀见她脸色不虞,心事沉重,估计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行。”
两人往学序那边走,到了竹林间,孩子不多,到后,讲了一会儿,夕日落山,两人盘腿坐在山坡前,看着红日一点点沉下来。
之前李良给她讲娘的事情的时候,她没有感觉,现在静下来回味,就有些伤感。娘才活了二十岁。前世,她也就活了二十八岁。
“文叔,人的生命很短暂啊,你觉得呢?”
赵启秀道,“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李安通道,“我少林师傅说,叫我以后能不打架就不打架,可是我没能做到。他是少林高僧,当时教我的时候,已经近百了,我八岁那年圆的寂。我是他老人家收的最后一个徒弟。
“他前面三个徒弟全部赫赫有名,武功极好。第一个徒弟凶狠好斗,二十岁就去了。第二个徒弟,吸取师哥的教训,不打架,可是却被人打死了。第三个徒弟,既不好斗,也不被人打……你猜怎么死的?”
赵启秀沉yin了一会儿,道,“累死的。”
李安通惊呼道,“你怎么知道!就是累死的,我听我师傅说,三师兄是武学奇才,悟性极高,也存着仁德之心,师傅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
“可是有一天,三师兄过江南,发大水,许多百姓漂浮在河里,三师兄不忍百姓受苦,就一个个把这些百姓背到岸上,人是救下来了,三师兄也累死了。”
赵启秀点头道,“你三师兄也算修成正果了。不过我没想到前朝最后的丞相司徒贞竟是你三师兄。”
李安通呵呵一笑道,“被你发现了。你跟我师傅说的一样。师傅说我戾气太重,三师兄则是仁德太厚。所以师傅让我少打架,多学习三师兄。我不打架,也是想活久一点。”
打架、打战,每一件事都会短命。可是娘呢,她为什么要短命?她那么美好,至少从李良、蓝正青的回忆里,娘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
赵启秀道,“给你讲个我的故事,要听吗?”
07阿母落泪溪东(15)
李安通道,“故事。你还会讲故事啊。”
赵启秀道,“不算故事,算真实发生的吧。有一次,我们去往龙野坡祭拜。那时,天下着大雪,龙城外一片茫茫,看不到人烟。爹脱口道,‘沙草晨牧,河冰夜渡。地阔天长,不知归路。’还说这是古战场,常覆三军。”
李安通听完怔然良久,这首词,她虽不懂意思,却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慷慨,当年上战场,她的感受正与此相同。
赵启秀解释道,“当时我听他念完,因为太小,不太理解。我爹说,龙野坡是个血地,埋葬了太多的英魂,他们的执念太深,煞气久久不散。这些战士明知前路茫茫,却仍然义无反顾,就跟你说的,当时我就想,人的生命真是短暂。
我其实还有一个叔叔,早年参军,反抗何贤,他十五离家,死讯传来的时候,我爹大哭。叔叔名为赵益,死时年仅三十,还没娶妻呢。他也葬在龙野坡。
那次我们去龙野坡就是为了祭奠他的。刚在坟前摆好酒,突然就见远处高坡上,一个少女隐隐地出现。那个少女脸很白,一身白衣。当时雪下得很急,旷野上连个人都没有,怎么会平白出现一个人?”
李安通道,“文叔,你讲鬼故事啊?”
赵启秀摇摇头,“不是。我和爹都很奇怪,她一个人站在龙野坡的最高处,先是对月酹酒,弄完又拿着一把瑶琴,开始弹唱,唱的歌曲,就是我刚才给你讲的那一首。”
李安通脱口而出,“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这首诗她印象深刻,所以已经会背了。
赵启秀点点头,“女子唱完,对着我们虚弱一笑,风一来,女子也不见了。”
李安通小声惊呼道,“不见了?你还说这不是鬼故事。”
赵启秀道,“我还没说完。刚开始我们也很惊讶,那天我和爹住在青犊县,打算第二日回龙城,在酒楼里听说那个少女的事情。原来她是檀乡村人。现在已经嫁到了青犊来。”
李安通道,“檀乡?”龙城的西南是青犊,东北是大渊村,而西北就是檀乡那边,那里的人都姓檀。
赵启秀点点头,“对,檀乡。檀乡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年就有许多人去祭奠姚川将军。”
李安通道,“为什么?”在西宋的历史上,开国将军姚川被认为是逆臣贼子,是个十恶不赦的人物。故先西宋建国初期,根本没有人敢说姚川一句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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