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包袱看着不大,但重量却着实不轻,沉沉压在膝上,将明红烫金的织锦裙面都压得有些发皱。
昭华却并不以为意,一双凤眼微弯:“成了,我现在信了你今日是来寻我的了。”
说话间,包袱散开,露出里头的东西。
竟是一本又一本叠放整齐的书册。只是封皮简陋,又没加官印,一眼看,便是民间私制的。
光看书名,便知道这一包袱,尽是一些民间怪力乱神的话本子。
这些东西,在宫中算是禁物。寻常宫娥不敢拿给她看,也就棠音能悄悄带上几本。
今日一口气带了这许多,足够她看到新岁,如何能够不欢喜?
昭华的神情缓和下来,红唇微弯,对棠音道:“你方才问我什么来着……封王开府的事情是吧?”
她翻着手里的话本子,漫不经心道:“你是替长亭宫来问的吧?旁人还好说,唯独他,没戏!”
棠音闻言,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口,小声道:“昭华,你想想法子。年节的时候,我再让哥哥去西域的胡商那买宫中没有的小玩意给你。”
“什么小玩意?”昭华似乎有些心动,旋即又皱眉道:“这可不是我不肯。我巴不得他赶紧出宫才好,省得你每次入宫不来我玉璋宫,尽往他那跑。”
“只是这封王开府,要么得等及冠,要么得分外得父皇青眼,要么就得立下奇功伟业。他哪样都不占,你还是歇了这份心思吧。”
若说及冠,那可还有五年。
如此漫长的时间,可如何挨得过去。
至于其他两样,更是艰难。
棠音轻轻叹口了气,低声道:“没其他法子了?”
昭华闻言,忍不住从那堆话本子里挑起视线看了她一眼:“今日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让他封王开府去?你又不是不知道,父皇不喜欢他。但凡和他有关的事情奏上去,那都是吃力不讨好。旁人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也就你性子单纯,轻易就被人诓骗利用。”
她说着空出手来碰了碰棠音的额头:“也没烧啊,怎么就糊涂了?”
棠音见她误会了,忙出言解释道:“不是他让我来问的,是我见昨日长亭宫里闹刺客,人还没能抓住。我怕刺客去而复返,想着若是能封了王,有了自己的府邸,会不会安全一些。”
昭华听她这样一说,禁不住笑出了声来:“这宫里安不安全,全看你得不得势。若是得势,那全天下可没有比皇宫更安全的地方了。你看我与母妃在玉璋宫里住了十数年了,别说闹刺客了,就连擦破点皮,那也是大事。”
棠音轻蹙了眉,指尖轻轻绞着袖缘,若有所思。
正往深处想的时候,车辇却又是陡然一停。
带得昭华的身子都猝不及防地往后一仰,放在膝盖上的书落雨般掉了一地。
昭华黛眉一挑,凤眼里转上恼色。她一把掀起车帘来,恼怒道:“这回又是怎么了?你今日是不是非得去慎刑司——”
她话说到一半,倏然顿住了,只转过脸看向棠音,略有些轻嘲地掩口笑道:“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这不,撞上如今宫里最得势的一位了。”
棠音正弯腰替她捡着落下的话本子,听到她这样开口,便又直起身来,抬目往车帘外一看。
入目所及之处,是清一色的脊背与发顶。
驾车与随车的宫娥宦官们,不知何时,已密层层地跪了一地。
而视线尽处,一辆沉香木马车缓缓停在道旁。通体素淡,并无甚繁复饰物,只车壁上镂刻了一朵小小的紫荆花徽记。
沈棠音目光在那朵紫荆花上一落,眸光顿时便是重重一颤,忙伸手去拉昭华的袖缘,放低了嗓音道:“快,快将车帘子放下。”
却还是晚了一步。
随车的宦官已躬身上前,打起了沉香木马车上悬着的素色锦帘。
一身月华色绣鹤羽纹样大氅,着同色云纹锦袍的男子款款自车辇上下来。
他手里执一柄白玉骨折扇,扇底悬一枚通透羊脂玉雕成的扇坠。只端然立在日色下,便是通身的温润,似一块雕琢已久的玉璧,自有自的纹理。
“皇妹。”
他淡淡唤了一声,视线如有实质一般,透过放下的厚重锦帘,落到棠音的身上。再开口时,语声中便多了几分缱绻。
“棠音。”
沈棠音知道今日是躲不过了,只能沉默着将整理好的话本子放在一旁。随着昭华缓缓步下车辇。
昭华贵为公主,用的自然是人凳。她素来皆是踏着宦官的脊背下辇,可棠音却有些不习惯,扶着车辇略微迟疑了一瞬,方缓缓探出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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