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璋宫中,帘幕低垂,缥缈的沉水香雾气自傅山炉中袅袅而起。
棠音与昭华相对坐在一张美人榻上,一手拿着两枚白玉骰子,一手握着檀香子,目光正轻轻垂落在中间的棋盘上。全然不知自己方才在人前抛下的那句话,在宫人们心中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这回要压些什么?”她笑问。
昭华似乎还在为上回投壶输给她的事耿耿于怀,一抿红唇道:“还赌你最得意的那炉‘明廷香’。”
她说着,玉指轻抬,将白玉骰子往榻上一丢。
骨碌碌一阵乱响后,两枚骰子停住,显出殷红的‘双陆’来。
昭华面上顿时现了笑影,唇边两点赤红面靥随之往上一抬,显出几分得意:“看来这回该我赢了。棠音你快说想要什么,不然等会胜负已定,我可就听不着了。”
棠音轻眨了眨眼,柔白的手指轻轻一松,手里拿着的两枚白玉骰子便也应声落下了去,在榻上轻轻转了几圈,竟也是一对殷红的‘双陆’。
她杏眼一弯,轻笑道:“你压了我得意的那一炉香,我又岂能轻纵了你。就压上你最喜欢的那匹河曲马,逐影。”
昭华闻言也笑:“你可真会挑,还有半个月的光景,便是宫中的‘走马会’了。这可是宫中一年一度的盛会,上达天子,下至群臣,皆会前来在骑术上一较高下。赏赐自然也是颇为丰厚。”
“你这是要拿我的马,去赢下今年的头筹不成?”
她说着又顺手掷出骰子,可这回,却掷出两个壹来,便不满地抿了抿红唇道:“可我记得,你并不Jing于马术。这走马会,可是要亲自上阵御马的,光有一匹好马没有骑术也不成。”
棠音刚想掷骰子,听到她的话,便迟疑了一瞬。
她只考虑到半个月后,李容徽身上的伤应当是好得差不多了。可却没曾想过,他是否Jing于马术。
她犹豫一下,还是慢慢将手里的骰子掷下——不好不坏,是一对肆。
毕竟骑术在君子六艺之中,身为皇子,即便达不到Jing通的地步,多少也应当是会一些的。
只要不是太过拙劣,配上一匹好马,应当还是能够崭露头角。只要能得圣上青眼,他往后在宫里的日子便会好过许多,也不会再被人任意欺凌。
于是她便也放宽了心,只笑道:“无妨,只要你到时候别不舍得就好。”
昭华笑嗔:“一匹马而已,我是那样小气的人么?”
她笑完,顺手一丢,又是两个壹,顿时面上的笑影就去了大半,只不悦道:“我早就该料到的。今日撞见李行衍,定是流年不利,没什么好事。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许是真被她一语成谶,之后数个来回,昭华果然再没得过‘双陆’,不过须臾功夫,便将逐影给输了出去。
她的爱马并不止逐影一匹,倒也并不十分在意,只随口道:“成吧,我等会就差人将逐影送到相府里去。”
棠音迟疑一下,还是小声开了口:“不是相府……送到长亭宫里便好。”
“又是李容徽?”昭华睁大了一双明媚凤眼,唇边红靥乱晃,一张娇颜上,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好半晌,她才放下了手里的骰子,摇头道:“你可真是疯魔了。”
第37章 相见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当昭华那句话还在耳畔徘徊的时候,日子也已如翻书一般,眨眼便过去了十数日。
眼望着,立冬将至。宫苑里金桂落尽,白梅早发。
三两支凝着薄霜的梅枝至朱红色的宫墙上垂下,似要坠在棠音鸦青色的发顶。
沈棠音披着一件厚厚的狐裘斗篷,里头则是一件厚实的藕荷色曲领小袄,高而层叠的领子将她纤细柔美的颈项严严裹住,只露出一张净白如瓷的小脸来。
“檀香,我们再走得快些,长亭宫就在眼前了。”
她捧着一个银手炉,脚步匆匆地走在宫道上,一开口,便吐出大团的雾花。
檀香抱着一个打双陆的棋盘紧步跟在后头,一道走,一道犹自心疼道:“小姐,您这又是何苦?今日里都结了霜了,车马难行。稍偏僻些的宫室,便要人下辇走着过来。何不等过几日霜化了再来,倒也不必遭这等罪。”
其实棠音也知道,今日不是个适宜出门的天气。可自从昭华那赢下逐影后,她已经十数日没往长亭宫来了。
一是怕来得太频,被父母觉察。
二也是想等李容徽的伤势真正好一些了,再兑现诺言,进宫来找他打双陆。
毕竟他这样柔顺的性子,若是她隔日便来宫中寻他,怕是也会强撑着伤势陪她玩上一整日,只一想,便令人觉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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