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德一愣,便听玄时舒又道:“我以前贪玩,跟着曹峻从应天城跑出去,一路去了支叶城。”棋子落于棋盘上,声音清脆悦耳。玄时舒的声音在这玉石相撞的声音里,也显得清清泠泠。
玄时舒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跟曹峻格外交好,赵英纵不知道很正常,因为王爷失踪这么大的消息必定是要先对外隐瞒的。但赵太后不可能不知道。
苏令德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说的话……难道母后不信任曹峻?”
苏令德瞪大了眼睛,回想起今日白天的林林总总,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里油然而生——或许太后不是不信任曹峻,而是不信任曹皇后,或者说,是曹家背后的皇帝。
“我不明白……”苏令德刚开了个头,便将余下的话咽了下去。
她想起涠洲王府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想起赵太后在冲喜那日的崩溃和悲伤,想起皇帝对玄时舒的关切和纵容……可在这一切的背后,是玄时舒病重、发烧、吐血;是他们总要被逼着向大长公主低头;是孙公公和曹峻先后纵马而来,一个不想让他们去支叶城,另一个则要跟着他们一起走。
自己这无心地一问,或许掀开了这歌舞升平的皮囊的一角。
苏令德仿佛觉得刚刚倒吸的那口冷气透着浓得几乎能具形的寒意,让她的五脏六腑都感受到了刺骨的冰冷。
玄时舒神色淡然地落子:“她先是太后,再是阿娘。”
玄时舒这无所谓的态度,反而让苏令德浑身一振。她立刻严肃认真地道:“没关系,我不一样,我们是夫妻——”
苏令德正要义正辞严地告诉他什么叫“夫妻一体”,玄时舒就无奈地捏了颗蜜饯塞进了苏令德的口中:“知道了,知道了。”
可别再跟他说什么“夫妻”了。
他一想到他们对夫妻的理解有鸿沟,头就有点疼。
苏令德尚未能意识到他们之间存在的天堑,她乖乖地吃着蜜饯,点了点头:“那就好。”
她觉得自己刚刚那一问,仿佛把手深入了幽潭,除了冰冷外,她更害怕会捞上一些别的污浊之物。她并不恐惧Yin暗与污秽,可她怕如果她执意要把它们捞上来,就会变成刺伤玄时舒的刀剑。
她愿意等。只要玄时舒能好好活着,她相信,她总能等到他袒露心声。
而现在,见玄时舒若无其事,苏令德也长舒了一口气,刚刚那股子Yin寒好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令德并没有掩饰自己卸下包袱的轻松,玄时舒轻轻地“啧”了一声:“仅仅是这样?”
苏令德微愣:“那不然呢?”
“你不是说有一箩筐的问题么,你不想问问土庙的事吗?不想问问魏升登的事吗?”玄时舒落子的速度慢了下来,手中捏着一颗黑子,迟迟不落:“你问也不问,就先言辞凿凿地说‘夫妻一体’这样的话。万一你知道了真相,不想和我“夫妻一体”了呢?”
苏令德警惕地看着他:“王爷,你可别想套我话,我才不会呢。”
“魏升登这样的小人,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百死不足惜。土庙的事,如果不假托摄政王余孽之名,那还能怎么办?”苏令德想得很清楚:“更何况,土庙之事,你是为我才做到那一步。你要是真的有罪,那我……”
“那你?”玄时舒抬头看着苏令德,静静地等她说一个答案。
苏令德狡黠一笑:“那我就是罪人的夫人。”
她眸中澄明,如一汪清可见底的泉。玄时舒望进她的眼底,轻而易举地就能看到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她笑起来时,泉水微澜,好像有两尾活泼的锦鲤会从里头跃出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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