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了狠心,楚山浔快步便朝晚晴斋去了。守夜的仆妇不多,都已在迷蒙着打盹。他足尖轻点,攀着墙瓦飞掠而上,在月色下形如鬼魅,没有一丝响动。
轻手轻脚地从小窗翻入,趋到床前,他伸手拂开了垂落的幔帐。在看到福桃儿蜷着身子,猫一样环抱着被褥时。如抽丝散绸般,那些恶念、狠心,尽数碎成了千万片,随着和缓的夜风,顷刻间被吹得无影无踪了。
楚山浔心底长叹,仔细替她拉起了些薄被,又原路从小窗翻了出去。这一夜,他无处可去,堂堂从一品少保,竟在自己的府第里无床可睡。四处晃荡了许久,又恐被人发现了去,后半夜只能又回了湖边假山,寻了处石壁胡乱对付了两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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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丫鬟小春趁着溪月还未醒,便火急火燎地赶到晚晴斋,将昨夜的情况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与了竹云和漱玉。
“啊呸!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左右无人,竹云说话更是没有遮拦,她气冲冲地一路就朝楼上报信去了,口中还不停地骂着,“狐媚样的,粉头小娼妇,一夜都等不得去。”
第89章 .生辰诉情 [VIP]
竹云添油加醋得将昨夜场景复现一遍, 却不想她家主母只是自顾吃着早膳,时不时得点两下头,以示在听。
“夫人!你这……”竹云已经不晓得再编排什么, 能引起主母的反应了。
“都快到辰时了。”漱玉上前拉住她, 正色道, “不如奴婢去请那两位,不管她们何时到的, 总归有个说法,等记下时辰, 报与家主知道。”
福桃儿终于是停了筷,沉yin道:“我去后院培培土, 到了便来喊我。过了辰正就不必来了,我得出去一趟。”
等两个丫鬟信誓旦旦地离开了,她独自一人下了楼。
这些日子被养在府里,闲暇得实在无法,便寻了些怡情养性的趣事做着。
曾经江Yin老家,贴着城根立着郊野极近, 邻里有去垦荒改善日子的, 阿爹还在的时候,她有时也会跑去人家地头看着。
是以少保府夫人, 在府第里辟了一块小园子,却并不肖旁的贵女养奇花豢珍禽。反倒是松土下种,浇水施肥,种起了各色蔬菜瓜果来。
仆妇婆子们原还多有私语劝阻, 叫吩咐说明了, 也就习以为常, 有曾经种过地的老仆, 也会偶尔过来照料查看。福桃儿不吝身份,反倒与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仆多有话说。
今日菜园里无人,蹲下身给一种叫‘番薯’的新作物浇水。番薯藤已经碧绿蔓生,可它的果实却深埋地下全然未见。这还是楚山浔见她对此极有兴趣,特意找来的。据说是从海上传入两广闽南,其根jing成熟之日,煸炒蒸制,极是粉糯香甜。
市面上见不到这个,福桃儿是从木桶里连着泥土将它们接过,每日Jing心养着,也是颇为好奇爱惜。可今日,她拨弄着枝叶,蹲着身子却有些漫不经心。
明知道以他的权势才貌,总有一日会妻妾具足享齐人之福,可她的心怎么就动摇了起来?也是,原以为他们多年纠葛,此番重逢,总也得等上三月半载的,待他失望之余,才会重觅良缘,将自己抛诸脑后的。
却不想,尽是这般快。
那两个女子姿态各异的妖娆颜色再次浮现,她心头一酸,猛然回过神来。
就是这种悲酸无定的感觉,惊得她一下立起了身子。
福桃儿翻过手掌,指尖纤长却沾满了泥垢,在和煦的春阳下显得那么真实。她还活着,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波折流离后,终于能不受人欺,不遭困窘得恣意而活,虽然这的确是靠着楚山浔才能轻松达到的。
可她绝不会,不能将自己的一生托在他身上。喜怒哀乐,心意由人的感觉,实在是陌生又可怕。
也许是起身太急,一阵晕眩袭来,这两日总是迷蒙着出现的旧日光影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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