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水两岸并不植槐木,流传着一个传说。
说很多年前,有一个年轻人,是槐阳城里一个无名小吏的儿子。却自小好武,四处跟着人学武功、学兵法,一年年的,很是了得了。在战乱里投了军,二十多岁的年纪便封了将。
当时正逢乱世,将才自然得重视,更何况这样的少年英雄。
帝君爱重他,想把公主许给他。
他却拒绝了,梗着脖子便说:“我心上有个人,喜欢了好多年了。我……我要、娶她的!”
那个年轻的将军啊,那个对着数万的敌军围城都面色不改的人,在短短一句话的末尾就打了两个磕巴,悄悄红了一张脸。
帝君跟旁边的大臣调侃了几句,当下便给他赐了婚。
他在战乱的间歇里,娶了那个被他爱了很多年、也等了他很多年的姑娘。
他们在帝都过了一段很平淡却又涂满了蜜糖的日子。但很快,那点从未熄灭的火星又在边关烧了起来。
她在槐水旁送别他,把求来的平安符塞进他的衣甲,跟他说:“你要回来。我等你回来。”
他笑着去亲吻她的额头,很认真地应她:“你得等我啊。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他走了一年多。
有一天夜里,她梦到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神直白。她被那眼神吓住了,惊惶地去拉他的手,却看到他笑了,无奈又悲伤。他说,“你别等我了”。
她从梦里惊醒,茫茫然望着屋外的一片漆黑,摸了一手的眼泪。
几日后,她接到了他战死的战报。
她对着送来悲报的官员同情又惋惜的目光,眼前一阵阵发黑,又麻木得像是听不懂那人在说些什么。可奇迹般地,她居然没有晕倒,甚至没有哭喊。
好像所有的悲伤都在梦到他的那一夜,跟着梦里的人远去了。
她一日日撑了下来,还没有爆发,便走向了平静。
日子慢慢往前挪,她从当年的小娘子变成了中年妇。哪一年开始,她已经能够平静地谈起他,甚至笑着想起他们的过去。
她一个人度过的日子,渐渐长过了他们青梅竹马的岁月。
她早也习惯了身边没有那个人,再也不会午夜惊醒,抱着一怀的冰凉枯坐到天亮。
也早就习惯了去槐水寄灯。
他走了之后没多久,她便开始循着他们年少时做过的玩乐,折了纸船,点了灯烛,送进槐水。她坐在河边看着灯火漂远,放空了思绪。
她不盼着能把那些无声的话语托给河水,帮她寄到那个人身边。
她不盼着他的魂魄能够听到。
她不盼着他能够入梦。
如果真的有来世,不要有牵挂了吧。不要悲伤,不要回头——去一个再也没有战火的地方。
可她从一开始的十来天来一回,到后来的夜夜寄灯。好像没有那盏灯,她便会迷失在黑暗里。没有他的黑暗啊。
那么多年。
悲痛早就在平静里化进了骨头,再也寻不到,也洗不尽。
她还能笑着,可快乐也早就跟他一起远去了啊。变成无喜无悲的模样,只剩下漫长的思念。爱被时间深酿,变成带下墓碑的陪葬。
跟一盏盏河灯,漂向看不见的未来。
直到她和她的灯,变成了槐水的伤痛和祝福,永无解脱。
顾怀泽收了声,将将好折个纸的功夫。好端端的一个传说,被他讲得七零八落。他放下手上的纸船,换了下一张。
玖之望着水面。
起伏的波纹倒映着大片的水灯烛火,投出来一片光辉璀璨。
她伸手,透过指缝去看那火光。忽然说:“明明结局不好的。”
那语气里有些厌倦,又有些烦躁。
她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要等一个人,把自己的未来寄托给永不会归来的故人和永不回头的河水。也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是这样的悲剧,为什么这些旁观的人们偏要悲伤、偏要执迷,用那么一个名字去包裹一个故事或是一个时代的伤痛——甚至,热衷于这种连当事人都没能庇佑的祈愿。
顾怀泽折着纸的手一顿,跟着她一起看向河面。他眯着眼,悠悠笑开:“因为后面还有一段。”
他走了之后第十九年。
有一日她从槐水旁回去,还没进家门,就被住在接口的老太太拦了下来。老太太专程等着,很是忧心地说,这两日有个年轻人总在这附近转悠,看着鬼鬼祟祟得很,你可要当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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