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大人们的吵闹声并没有影响到他睡觉。
陈牧雷自他出生以来都没有仔细看过这个弟弟,今晚还是头一遭。
他太小了,看上去又软又薄,脆弱的不堪一击。
陈牧雷忍不住用手指碰了碰陈琰蜷着的小手,却被陈琰攥在手心不肯松。
温热柔、软的触感还有婴儿无意识的嘤、咛像羽毛拂过他的心尖。
他眼底有些发热,轻声呢喃着:“弟……弟弟。”
陈琰的幼年期与童年期,几乎和陈牧雷形影不离。
陈牧雷的发育在七八岁的以后就已经猛超同龄的小孩,高高的个子,让陈琰十分有安全感。
陈永新“工作”忙,方燕文化不高也没正经工作,那阵子沉迷打麻将,瘾来了的时候饭都顾不上做。
陈琰饿了就只能找哥哥,陈牧雷干什么都聪明,但下厨他不行。试过两次后,陈琰一吃他做的东西就哭,陈牧雷没办法就只能带着他去外面店里吃。
他的零用钱那阵子时不时就被方燕拿去打麻将,陈琰对小时候的事印象还挺深。陈牧雷没什么钱又找不到方燕的时候,就去帮店里的小孩做作业或者打架,用赚来的钱带他去好吃的。
小孩子的心思细腻,谁对自己好根本用不着语言来表达,一举一动一个眼神就能感知。
他哥对他好,他哥是他的世界里和他最亲近的人,甚至超越了父母。
随着陈琰年纪的增长,他发觉陈牧雷的脾气越来越像陈永新了,粗鲁暴躁,和陈永新吵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只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陈牧雷还愿意收敛着点儿。
又过了几年,陈牧雷跋扈放肆逞凶斗狠,一切的“坏”在他身上变本加厉。
陈琰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最后连陈永新都管不了他了。
人们好像很少会对一个原本就平庸的人多加指责,但却无法忍受曾寄予希望的人堕落。就凭着陈牧雷不管怎么胡来,对他都还保持着一丝身为兄长的情义,陈琰始终觉得他哥其实没那么糟糕。
直到那天他放学回来,目睹了陈牧雷和陈永新动手那一幕,兄弟两个也大吵了一架。
陈琰愤怒地把陈牧雷推到院中,用书包往他身上抡打。陈牧雷恼了,忍无可忍,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我忍你很久了!陈琰,你什么时候能断nai?”
那一巴掌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兄弟情,陈琰也永远忘不掉他当时看自己时眼中分明的恶嫌厌恶与不耐烦。
陈琰那时也不过才十岁出头,处于自尊心最强的时候,就这样被陈牧雷狠狠地伤到了,兄弟俩决裂,仇恨的小种子至此深埋于心。
最初,他也曾期待着陈牧雷会回来和他道歉,哪怕不用道歉,就对他笑笑,向他招招手,他都觉得自己可以去原谅。
陈琰每天带着这样的期盼,等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设想了无数中陈牧雷如果向他示好他应该作何反应的场景,依旧没等到只言片语,哪怕一个和善的眼神。
陈琰终于能确定他哥原来是真的讨厌他……
再后来的某个新年前夕,陈琰帮着家里大扫除,无意中翻到了陈牧雷上学时留下的同学录。
他扔掉之前犹豫了一下,翻开看了看。
首页上就有同学录主人的基本资料,姓名、年龄、性别、星座、血型……
陈琰一愣,血型那一栏的后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一个:AB,而他们全家人都应该是B型。
他拿着同学录去问方燕,方燕觉得陈琰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必再忌讳谈及此事,便只道了一句:“又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有什么稀奇。”
等陈永新回来后他又去求证:“我哥不是妈妈生的?”
陈永新这么多年都不喜欢别人提起这个事,当即怒斥了陈琰一顿:“我陈永新俩儿子这事谁不知道?小屁崽子少Cao这个心!”
陈牧雷到底是谁的孩子,陈琰无从得知,于是在他的认知里,陈牧雷就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好像只有这样,陈牧雷讨厌他才有了一种合理的解释。
纵使陈琰再恨陈牧雷,也从来没想过他竟有过如此恐怖的经历。
天色已暗,最后一抹余晖也渐渐隐去了。
之前还觉得这院落别有一番景致,现在却让人汗毛竖起,心底发凉。
陈琰脚步一旋,往院外走:“再不回城天都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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